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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離(quarantine)意指對接觸傳染病的人限制行動且觀察其是否生病,以保護群眾免於與其接觸。「quarantine」源於17世紀的義大利文quarantina(意謂四十),當時義大利瘟疫蔓延,進入威尼斯的船舶,需隔離四十日後方能放行。目前隔離依舊是防治傳染病的主要措施,但在此次的新冠病毒疫情中,隔離的規模已遠勝17年前的SARS。超現實的境內與國境封鎖正在全球上演,卡繆《鼠疫》所書寫的奧蘭封城,已由隱喻化為真實。
由醫療與公衛的角度來看,隔離可遏止疫情、保護大眾健康,避免醫療資源的超載耗竭。就社會治理而言,亦可能有助安定民心,減少集體恐慌。然而,在積極抗疫的大旗下,隔離者的處境與心理影響通常難成焦點。近期的報導顯示,中國不少地區的隔離封鎖手段暴虐,明顯侵害身體與人權,極可能烙印個體與集體的創傷。
隔離者的身心影響不容忽視
針對隔離可能的心理影響,近日倫敦國王學院的學者(Brookset al., 2000)在頂尖醫學雜誌《刺胳針》(Lancet)上發表回顧,涵蓋24篇SARS(2003)、H1N1(2009)、伊波拉(2015)、MERS(2015)等隔離者調查的文獻。研究幾乎一致發現傳染病隔離會帶來負向心理影響,以創傷後壓力症狀、憂鬱低落、易怒最為常見,其他較常出現者包括:一般心理症狀、情緒障礙、壓力、失眠、憤怒、情緒耗竭等。
比起一般民眾,曾隔離的醫護人員的心理健康更應予以關注。過往白雅美醫師等人對台灣玉里榮院人員的調查指出,在SARS隔離期結束後,曾隔離的醫院人員更常出現精疲力盡、孤立、害怕回家感染家人、抗拒工作、汙名與鄰里拒斥等反應。對中國北京醫院人員的長期追蹤也指出,SARS隔離可預測三年後的創傷後壓力、憂鬱症狀、及酒精濫用,顯示隔離的身心影響可能長期存在。
隔離期間與隔離之後:主要的壓力來源
隔離的身心影響,可能與隔離期間的自由剝奪與懼怕感染有關,此處茲摘述Brooks等人(2020)的整理如後。首先,在隔離期間的壓力源方面,數篇研究發現隔離時間越長,不良心理健康越強(如逃避、憤怒)。其次,隔離者除了擔心自身感染之外,也害怕傳染給家人或同事。其三,隔離時的禁閉、原先作息喪失、社交隔絕,易讓人感到無聊、孤立、或挫敗。其四,隔離時的基本(如食物、住所)或醫療補給,假使不足或無法及時提供,容易引起挫折。最後,不適當與不足的公衛資訊,亦為常見的恐懼原因。
在隔離結束後的壓力源上,主要包括經濟損失與汙名(stigmatization)。前者的影響在隔離期間即已存在,但是常隨著隔離結束累積發酵,帶來持續的經濟苦惱與後續的憂鬱、焦慮、憤怒。社會汙名則是貫串多數研究的普世主題,許多研究指出,隔離者常表示他人的對待態度改變,像是開始迴避、取消社交邀約、表現恐懼猜疑、語帶批評等。筆者認為,這些壓力源的並存,也同時將隔離者拋入直面自我脆弱、不朽錯覺瓦解的存在困境。
減輕隔離心理影響的建議應對
鑒於隔離的心理影響與壓力來源,哪些做法可能有利於改善這些心理影響?根據Brooks等人的建議,首先盡量縮短隔離時間,隔離不應超過所需時間(如潛伏期),公告隔離時間之後不應延長。其次,提供充足資訊,例如隔離計畫的資訊。其三,確保補給充足,提供充分日常補給且應迅速。其四,減少無聊與改善溝通,提供實用的減輕無聊措施與壓力管理技巧,例如:提供手機、充電線與插座、強穩的WiFi網路,有助於與親友溝通。其五,留意醫護人員,其為常見的隔離對象且同樣易受汙名影響。最後,訴諸利他,某些情況下,提醒民眾隔離對社會他人的好處可能有益。
在嚴峻的新冠病毒疫情下,隔離已是公認重要的治理手段,目前台灣的防疫隔離作法也相當出色。然而,鑒於隔離的可能心理影響,在隔離計畫的制定實施上,仍可更妥善地考量隔離者(一般民眾或醫護人員)的身心處境與壓力,權衡納入有助減輕不良後遺的措施,咸信此將有助於增進公眾的福祉。
作者為長庚大學行為科學所副教授,台灣臨床心理學會災難與創傷心理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