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動畫的悲劇尚未落幕,除了日本的動畫業損失慘重以外,更令人迫切感到擔憂的是,日本長期以來極端崇尚表面的太平,延伸的冷漠、霸凌與連坐罰,將會在未來的十年內持續造成更沉重的悲劇。
三十年前,震驚全日本的宮崎勤事件,讓大眾因此對ACG(animate、comic、game)產生嚴重的誤解與偏見。好不容易在新興漫畫家與動畫公司,持續推廣反思現代社會的反烏托邦作品、宣揚人道關懷的全年齡向作品以及反諷真實歷史的架空作品的氛圍下,日本社會終於開始反思「嫌犯家中有電玩主機」的標籤化問題,和宮崎勤的親屬受到日本社會和輿論連坐罰的悲劇。這些反思,卻可能隨著近期的京阿尼悲劇付之一炬。
宮崎勤事件後,日本ACG產業深受打擊,到1995年福音戰士才現起色。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日本可以說是追求「粉飾太平」到病態的國家。在知名漫畫《聲之形》(後改編為動畫電影)中就有學校老師因為歧視聽障學生,只為了守住自己的教師職位而縱容學生們的集體霸凌行為。直到事件如滾雪球般再也壓不住了,才像是正義之士般,嚴厲斥責帶頭霸凌的學生,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學生身上,完全撇開自己教導不周的責任。
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老師,其實就是日本社會的真實縮影。在《聲之形》的故事中,這位老師不負責任的作為,與故事中的主角接連嘗試自殺未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在官僚體制的保護之下,該老師其實沒有受到嚴重的懲處。當瞭解真相的學生忍不住怒氣而甩了他一巴掌時,他依然以「師長德高望重的身分」,嚴厲斥責學生的失控行為,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引起的蝴蝶效應,差點害死了兩位年輕的學生。
日本幾年前也發生過少女團體,因為發行了批判性暴力的歌曲《星期一的早晨,裙子被剪了》(月曜日の朝、スカートを切られた),卻反被冠上「消費受害者」、「鼓勵犯罪」等標籤,進而被網民連署要求下架等。可笑的是,日本至今在處理電車的性暴力問題時,仍然停留在「要求受害者勇於抵抗」,而不是積極宣導「尊重他人性自主權」。
除了少女團體以外,也有日本的男性YouTube團體,因為拍攝影片抱怨日本社會中充斥黃色笑話與性騷擾的問題,其中一位男性成員更為女性發言「不應該透過開黃腔,來當眾欺侮女性顯得自己很厲害」。而該影片則被扭曲圍事「自明清高」、「鄙視擅長開黃腔的創作者」甚至「表裡不一」的輿論攻擊。
日本「對於追求表面和平到病態」的情形,不只助長了校園霸凌,甚至演變成「為社會進步而倡議也會被輿論撻伐、扭曲甚至抹黑」的地步;即便日本的ACGN(novel)產業不停地推出反思社會現象的佳作和經典作品,偶像團體也在MV作品中不停地倡議關懷弱勢和探討社會議題等創作,YouTube團體中以自身經歷探討霸凌題材的也不在少數。但要讓日本大眾意識到:「作為社會安全網的一份子,要學著補破網」,似乎還有一段路要走。
把嫌疑者貼上「特殊愛好」而失控的標籤,在佛洛伊德的自我防衛機制中,是人用來逃避問題的方式;把嫌疑者給貼上標籤,把他排除在一般人的領域之外,若嫌疑者犯了過錯就由他自己與親族來承擔,而不是社會的責任──宮崎勤事件便是這樣一個不該被遺忘的悲劇。
某種層面上來說,台灣與日本在某方面也很相似。因為民眾沒有自信去修補社會安全網的漏洞,才誤以為只要把犯罪者或嫌疑者排除在一般民眾之外,殺之而後快就能解決問題。而傳播媒體也會大肆報導嫌疑者的愛好,彷彿有相似愛好或興趣的人也都是潛在犯一般,甚少有人願意重新去思考如何改善社會制度與安全網的漏洞,以避免憾事重演。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面對鄰國發生這樣的案件,我們除了給予物質與精神層面的支持以外,也理所當然地要從中學習,反思在台灣是否也有類似的狀況,而我們又該如何精進。殺掉一個嫌疑者或犯罪者都是瞬間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後呢?若我們都只想粉飾太平,那麼我們將無法守護身邊任何一個人,把犯錯的人當成局外人終究也只是鴕鳥心態而已。
作者輔仁大學哲學系畢業,畢業後開始在網路上針對時事發表文章,以性別平等、藝術表演與政治等議題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