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政院長賴清德宣佈參選民進黨總統初選。圖片來源：賴清德FB
在三一八太陽花運動屆滿五週年前夕，台灣政壇最大的衝擊是前行政院長賴清德宣佈參選民進黨總統初選，直接挑戰等於是宣佈尋求連任的蔡英文總統。賴清德聲明著眼於台灣所面臨的外患與內憂：年初習近平所強調的九二共識就是一國兩制，不再存在國民黨所宣稱一中各表的灰色空間。而且國民黨有意角逐總統大位的人士則是高談和平協議，等於是將台灣走上西藏沈淪的後塵。賴清德向來以「台獨工作者」自居，他高舉中國威脅並不是令人意外。也因此，在他宣佈參選之後，一些媒體就開始預測，2020年的總統大選將會是統獨大戰。
相對於此，在2012年與2016年，蔡英文的選舉策略則是避談兩岸關係，將重點放在內政改革。在前一次她提出了「台灣共識」，對決馬英九的「九二共識」，結果因為講得不清不楚，在工商大老的選前集態表態挺馬的情況下，蔡英文以比原先預期更大的差距落敗。到了第二次，蔡英文直接講出「維持現狀」，這個聽起不痛不癢、四平八穩的口號，至少讓國民黨對手找不到可以攻訐之處。在2012年，蔡英文用「十年政綱」主打公平正義的訴求；在2016年，她進一步提出婚姻平權、全面落實週休二日、2025年非核家園、設立原住民傳統領域等改革主張。
因此，與其說賴清德的參選揭開了統獨大戰，不如說蔡與賴代表了左與獨的路線之爭。
在五年前的佔領立法院運動中，反對服貿協議的主張，可以有許多證成的理由。自由貿易圖利大財團，開放中國投資移民威脅了台灣勞動階級的就業，這是著眼於社會正義的論述。另一方面，進一步與中國經貿整合，就是陷入北京的經濟統戰圈套，嚴重壓縮了台灣的獨立與主權。左與獨都可以找到共同的交集，而在野的民進黨也樂於支持青年抗爭，因為他們幾乎不用付出什麼政治代價，又可以坐收巨大的政治效益。
然而，一旦成為執政黨，而且是首次掌握了國會多數，控制了行政與立法兩權，民進黨就承擔各種的責任與包袱。在野時期，民進黨總是可以罵國民黨的外交休兵是「外交休克」，馬英九是軟綿綿的「水母」。但是面對中國用金錢外交奪走台灣的友邦，強迫國際航空公司更改台灣的名稱，民進黨政府又何曾硬起來過？同樣地，當蔡英文承諾的婚姻平權遇到長老教會的反對，全面週休二日面臨中小企業主反彈，民進黨政府也是選擇了穩定政局的安全抉擇，而不是堅定改革立場。
儘管民進政府在年金改革、能源轉型、轉型正義向前踏出了勇敢的一步，但是他們的支持者總是感到不滿，無論是從獨或是從左的觀點來看，都是如此。
賴清德對於台灣獨立的態度無疑是較為清晰明確。他曾在訪問中國時，公開聲明「台獨是台灣人民極大的共識」，也是第一位表態支持台獨的行政院長。但是在處理各種改革議題，賴清德總是站在社會運動的對立面。在擔任台南市長任內，他強行通過南鐵東移一案，無視於拆遷自救會與反都更運動者的反對。
在接任行政院長之後，他立即推翻了前院長林全的決定，推出二修《勞基法》。結果，不僅原先宣示的「一例一休」改革不見了，在加班時數、輪班間隔、連續上班日數等規定更傾向於資方放寬。深澳發電廠爭議也顯示了賴清德的執政風格，這項原本不是排在優先順序的電源開發案，因為在2018年初的環評意外通過，結果行政院強力支持，甚至用「乾淨的煤」來形容其是超臨界機組，無視於全國各興起反空污的民怨。最後，或多或少是因為民進黨新北市的選情，行政院才用其他理由終止深澳電廠計畫。
社會改革總是面臨一系列的價值抉擇，經濟發展／環境保護、決策效率／程序正義、多數人的方便／少數人的權利等。很難找到充分證據，顯示賴清德內心深層是傾向於前者的右派思維，但是不可否認地，當他掌權時，他所做的決定卻是朝向這個方向。
同樣地，我們也很難真正掌握蔡英文的內心想法。但是在她主導的2016年民進黨不分區立委名單，以及後來的內閣成員，顯然是納入較多社會運動的參與者。或許這也是為何後來一些太陽花運動的參與者，無論是否參與選舉，後來都成為黨內的英派。
這不是民進黨第一次面臨了路線的鬥爭，這卻可能是首次因為初選，造成左與獨成為對立的抉擇。無論最後在初選機制中勝出的是誰，可以確定的是，民進黨的候選人想在2020年決戰獲勝，肯定需要這兩種傾向的支持，進而爭取更廣大的中間選民之認同。支持社會改革與台灣獨立的選民，肯定不可能轉向國民黨的候選人，但是他們有可能選擇不投票，這樣一來，就等向於是預告了民進黨的敗選。
作者為六年級前段班的中年大叔，目前育有一女一子。從小在繁華的西門町長大，看盡台北西區的沒落與重生，結果當教授的薪水在台北買不起房子。現在是靠研究與教學為生，任職於台大社會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