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東突棉花又成為熱門話題，諸多新聞媒體與社群網站湧現不少深入探討的好文章，但最吸引一般民眾圍觀的，還是那些跑出來支持或抵制的公眾人物和意見領袖。
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為了中國利益而表態的台灣藝人與公眾人物
平心而論，中國藝人主動聲明放棄代言並支持東突棉花，尚能算是雖然可鄙但可理解；一些台灣藝人原本可以選擇當沉默共犯，卻跳出來表態，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中國的小粉紅們總是會無限上綱，使得這些人沒有不表態的自由。廣大人口的裹挾下，這些在中國市場可以賺得暴利的人，不得不永遠彎腰站不起來，也許算是「要別人理解體諒的可恥」吧？
至於台灣一些自認意見領袖的人，公開發文宣稱中國好棒棒，只能說是智商趨於零的行為了，難道他們真的能因此從中國多拿幾毛錢？或許背後存在龐大的、外人不明的利益鏈？雖然牽涉到很多違約、賠償等法律問題，累積的總金額或許會非常可觀，但這些個人的商業行為，只是整起事件層次最低的表象。
小粉紅出征不再無往不利
關於棉花、關於紡織業，從斯溫貝克特（Sven Beckert）的大作《棉花帝國：資本主義全球化的過去與未來》可以讀到，直到今天，這整個產業就是一部血淚史。
這也是中國的內宣、外宣常常提出的論點：「你們過去也很不光彩，怎麼敢管我們現在怎麼做！」配合中國另一個否定強制勞動的論點：「我們有給符合勞動程度的體面工資啊，這也有問題？」兩者相加，不想深究的人，或許就被中國說服了吧？
這次最讓中國政府與小粉紅們意外的是，過往只要中國人民出征，再大的企業也不得不快速跪舔的狀況並沒發生，整起事態反而出現許多匪夷所思的對反，例如這次堅持立場的NIKE，這兩天於中國新上市的產品仍然被中國消費者預購秒殺，於是小粉紅們被譏笑為鍵盤愛國！
2020年美國眾議院通過《防止強迫維吾爾勞動法》
其實，NIKE自己也是有苦難言。2020年三月一日，澳洲智庫發表的調查報告，裡面第一個案例，就是NIKE在山東的代工廠泰光鞋業。這份報告使得NIKE成了眾矢之的，不得不做了一連串後續處理，例如宣告自家旗下產品與供應商完全不採用東突地區的產品，同時，報告中提到的工廠，經由第三方認證，早在2019開始，就不再聘維吾爾人。
2020年美國眾議院406票贊成、3票反對、22票棄權強勢通過的《防止強迫維吾爾勞動法》（"Uyghur Forced Labor Prevention Act"）更成了掛在美國企業頭上的鍘刀，使得NIKE這類公司，更不敢在這次事件中迅速軟化，免得損失更多利益。
泰光鞋業的案例，非常值得研究背後隱藏的關鍵。例如：強制勞動不見得發生在東突，中國可以把維吾爾人運到任何地點，建立類監獄工廠，白天勞動、晚上洗腦式再教育；給予足夠的工資並不代表符合良好棉花協會（BCI）說的「體面勞動」，自主意願才是重點。這兩點恰好是中國的內、外宣不願提到，也是外人一直質疑的論點。
東突血綿花事件後續結果對世界影響深遠
對中國來說，這次事件還隱藏著危機：靠眾多小粉紅的民族主義情緒裹挾，不見得每次都能成功；依照中國業內人士安梁的分析文章〈制裁棉花的背后：全球供应链上那些隐藏的秘密〉，如果這次外國企業不主動軟化立場，將造成中國紡織業巨大損失，後續影響可能是中國社會無法承擔的經濟失序！
目前無法預測仍立場強硬的企業能堅持多久？依照過去三十年的經驗，為了利益，軟化的通常不是中國政府。但如果小粉紅再次勝利出征，對中國政府恐怕是更嚴重的維穩難題：如果小粉紅發現，只要他們集結在一起，無事不成，那麼，如果有一天，他們蜂擁對抗中國體制時，會有甚麼結果？
對國際社會來說，如果事件最後，外國企業再次妥協，這恐怕會變成影響深遠的大災難！
棉花的背後，隱藏著人權危害與種族滅絕。如果在中國的壓力下，全世界再次忍了，是不是代表著，力量就是合理？於是其他也很有實力的組織，可不可以依循相同模式運作？最壞的情形是，所有靠著善意努力追求一點點公平的想法，例如公平貿易咖啡豆，都可能被跨國大資本用實力碾碎？最後，全球化的夢想，不過就是殖民帝國主義的變形？
這是棉花爭議中，我最深的憂慮；至於藝人與公眾人物的愚蠢表態，真的不值一提！
中國重新定義「強制勞動」就能扭轉人們的印象嗎？
中國政府似乎也認識到這次事件的嚴重性，鷹派大外宣媒體《環球時報》的社評〈給新疆棉花正名，中國反抹黑的抓手〉，表面上充滿著向來強硬的言詞，但也說了「西方服裝巨頭很多在華盛頓的壓力下曾表示與新疆棉花切割，對我方不利，但爭取扭轉它們的態度，包括促使良好棉花發展協會（BCI）重新定義新疆棉花，又成了我們打贏這場鬥爭的現實抓手。」這樣的下台階。
這段話隱含的意思是：咱們來談吧，就像中國用重新定義貧困達成整體脫貧，乾脆重新定義「強制勞動」就解決問題了啊！
然而，無論中國和世界各國怎麼談判，永遠都無法解決這個最嚴重的問題：中國有可能開放給受信任的第三方組織在他們境內自由調查嗎？如果不能，以中國向來缺乏誠信，喜歡撕毀協議的慣習，真能扭轉人們對中國的印象嗎？
等著看吧，好戲仍然未散。
作者為台北愛樂電台首任工程師，主持過該台所有類型節目，台北爵士夜首任主持人，《爵士樂的故事》作者，目前是閒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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