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事業──潘佩珠
進入二十世紀之後,越南的抵抗運動產生了很大的轉變,比之前變得更加複雜。越南的民族主義者認為若只是推翻法國的殖民統治,並沒有辦法使越南重生並得到發展。事實上,反抗法國統治,反而有可能讓越南古老封建的王朝政治捲土重來。
雖然在法軍近代化的裝備面前,由知識分子率領、抵抗法國的游擊勤王運動並無用武之地,但在抵抗過程中卻催生出了兩個新的行動。
其一是,從對抗法國統治的游擊戰轉變為組織鬥爭,從地區性的抗爭發展為高舉民族獨立大旗的國民鬥爭。我們還可以將這個新的運動劃分為兩個集團:一個是把越南國內的抵抗運動成員集結在一起,繼續從事武裝抗爭;另一個則是期待得到國際社會的奧援,藉此進行武裝抗爭。
其二是,反法抵抗運動逐漸將矛頭指向阮朝。雖然在阮朝的歷代皇帝中,像明命、嗣德、咸宜、成泰和維新等諸帝都是堅定的反法分子,他們無不希望用自己的力量來推翻法國的統治;然而,順化朝廷裡的官員們,卻對越南社會正面臨的殘酷現狀視而不見,反而狐假虎威,利用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府的權力,在徵稅或處理土地紛爭等事項上,對鄉民索求賄賂,藉此中飽私囊。和君主制度綁在一起的宮廷官僚、甚至是地方官吏,其深入骨髓的腐敗,讓以農民為首的所有階層都苦於他們的剝削。可以這麼說,法國的殖民支配,其實就是順化朝廷的官員在背後撐腰。
阮朝經常被認為是中國王朝的拷貝版,它還是越南歷代王朝中,最執著於模仿中國統治機構的政權。就算順化朝廷的官員們已身在法國殖民統治的組織之下,他們依然對歐洲文明沒有任何興趣,也不曾有過吸收歐洲近代文明的念頭。就算越南輕易地被法國征服了,他們在意的始終只有自己的地位。法國的統治像一面照妖鏡,讓越南統治階級的腐舊本質暴露無遺。
在反法勢力中,有一派認為應該要先吸收歐洲文明,然後再「以夷制夷」;另一派走的則是建構一個協調雙方的體制。
進入二十世紀之後,中部地區出身的潘佩珠和胡志明躍上歷史舞台,成為反法運動重大的轉捩點。他們兩位都以民族革命為主軸來展開革命運動。一直以來,奉胡志明為領袖的越南共產黨始終堅持「潘佩珠是勤王運動的提倡者,而非革命家」,但近期重新審視歷史,他們也改口說「潘佩珠是推動民族民主革命的優秀領導人物」。
雖然潘、胡二人都出身自中部,彼此也很熟識,但日後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儘管如此,兩人確實都是越南現代史中的傑出人物。另外,還有一位名叫潘周楨的人物,他傾向和法國採取協調路線,主要著重於越南人的意識改革。而阮太學為了推行穩健的社會改革,進而創立了越南國民黨,卻在總督府的鎮壓下轉為武裝抗爭,最後因行動失敗而遭到處決。
獨裁總督──保羅・杜美
一八八七年十月十七日,根據法國總統的命令,印度支那全境交由總督來管理,並且在殖民大臣之下,設立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府。法屬印度支那的領土範圍由交趾支那(直轄殖民地)和三個保護國──東京、安南、柬埔寨組成,各地以「邦」來稱呼。一八九三年,寮國保護國也成為法屬印度支那的一部分。從此之後,法屬印度支那便由五個邦所構成。一九〇〇年,法國從中國手中奪得廣州灣,並且將其劃在法屬印度支那總督的管理下。至此,越南的軍事、警察、財政、公共事業、郵政、農業、公共衛生和貿易等所有重要領域的權力,都掌握在法國手中。
關於法國以武力入侵越南的過程,前面的章節已詳加敘述。法國占領南部交趾支那時,仍是由軍方進行統治。然而,因為首任統監——海軍上將查納(Léonard Charner)疏於政事,加上越南官員們的逃亡,以及租稅名簿和公家文件的散逸,都讓治理變得極為困難。
待格蘭迪埃上將掌權後,總算才讓法國的「統治」開始有了樣子。在格蘭迪埃五年的任期內,他完成了徵收租稅、編列預算、擬定公共事業計畫和建立翻譯學校等政績。黎眉是第一位文人出身的文官統監,雖然他召集法國人和越南的名人、儒士等,組成了交趾支那殖民地評議會,但這個評議會其實只是一個隨意進行稅金分配的機構。一八八六年,保羅.伯特(Paul Bert)被任命為安南和東京地區的理事長官,他認為與其採用強硬的同化政策,倒不如讓越南人來替法國做事才是上策。於是,他讓順化朝廷的王權在安南復活,由法國殖民當局進行間接統治。接著,他派遣欽差大臣到東京地區,將安南和東京兩地巧妙地分而治之。雖然伯特的治理方法受到後世研究殖民地時代的學者普遍好評,但真正的情況是,越南官員遭到敵視,保護領逐漸法國化,而且此舉反倒更進一步強化了法國對越南的直接統治。
起初,法國設立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府的目的,是希望能鎮壓逐漸激化的反法抗爭,但拉尼桑(Lanessan)上位後,卻推翻了伯特的作法,承認順化朝廷對東京的宗主權,而且質疑交趾支那這個直轄殖民地適用法國《民法》的合理性。拉尼桑最為人所知的是他推動的工程建設,他在任內鋪設了三百五十公里的鐵路。此外,他還試圖增加租稅和關稅收入。然而,拉尼桑推動建設的真正目的是,方便法國從事軍事部署,以及更有效率地發展殖民地經濟。因此,法國金融機構為拉尼桑的計畫投入了大量的資金。
一八九七年,保羅・杜美(Paul Doumer)當上總督後,著手推行強硬的同化政策,以及法國本位的殖民地政策。為了治理法屬印度支那,杜美先是編列預算,接著進行增稅。他將人頭稅從零點五銀元(piastre)增加到二點五銀元,土地稅從一銀元上升到一點五銀元。此外,杜美還徵收間接稅,並且在一八九九年剝奪了越南皇帝和柬埔寨國王的權力。原本由順化朝廷徵收的酒類、鴉片和鹽的專賣收益,現在全部改由殖民地總督府接收,順化朝廷也不再提供薪水給官員們。東京的欽差大臣一職遭到廢止,東京和安南改由總督的代理人──理事長官進行直接統治。
法軍由法國人、非洲人和其他外籍部隊所組成,但殖民政府在越南各省也成立了越南人的部隊。順化朝廷被指派平定反法運動,這讓越南民族不得不進行自相殘殺的殘酷鬥爭。
總督府會議是總督的諮詢機關,它由:(一)官吏議員、(二)官吏以外的議員所組成,他們在會議中會討論財政問題,決定總督府和各邦的預算,以及承認課稅及徵收的方式。另外,在總督之下,還設有法屬印度支那財政經濟高等會議,該會議由四十名各邦人士(法國人二十二人,其他民族十八人),以及十一位由總督指定的議員(法國六人,其他民族五人)組成,接受總督諮詢關於總督府預算和公共事業計畫的事宜。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對財政經濟問題、間接稅、設立租稅、發行公債等事情做出決定。因為能加入這些議會的各民族代表,都是由法國當局精挑細選出來的地主、商業和資本家,以及法國政府中的高級官員,因此他們絕對不會反抗法國,越南人則揶揄他們是所謂的「Yes Man」。
推行「國語」
為了強化法國對殖民地的統治,印度支那總督府採用了將漢字羅馬拼音(拉丁)化的政策。其實,早在一八六二年,作為直轄殖民地的交趾支那地區就已經採行羅馬拼音化的「國語」了。當這個政策執行之後,很快就滲透到不同地區的各個階層中。一八九六年,用來選拔官員的科舉考試中,已經有一部分題目是用國語來出題了。而且從一九〇三年起,法文文章也成為學校教育中的必修科目。科舉這個歷史悠久的制度,在東京維持到一九一五年,在安南則持續到一九一六年為止。
法國對越南教育制度的見解如下:「越南把傳統教育的基礎放在學習文字和歷史(中國史)上,因此越南人並不了解自己的事情,也欠缺科學知識的素養,這讓他們無法適應近代生活。因此,在加入法國的教育後,先要廢止過去的考試制度和傳統教育,然後創立新式的法屬印度支那教育制度。」雖然法國在越南設立大學,表面看起來也對教育制度進行了整飭,但如果進一步來看的話,授課內容中主要是在學習法國的東西,而非越南自己的文化和歷史。不過,當時的風氣比較傾向學習歐洲文學,而非研究越南的歷史或語言倒也是事實。整體來看,法國推動殖民地教育的目的,並不是以提高法屬印度支那地區的教育水準為目的,他們對此也不感興趣。
另外,法國在法屬印度支那也開設了許多不同的研究機構,例如巴斯德研究院(Institut Pasteur),就是活躍於研究熱帶風土病領域的重要機構;氣象研究所則透過蒐集氣象觀測的資料,來預報颱風的相關訊息;法屬印度支那海洋研究所的研究領域則在魚類和漁業上。一八九八年,法國政府在西貢成立了法國遠東學院(French School of the Far East),之後將其遷移到河內。這個機構是從事法屬印度支那和遠東地區眾多民族的歷史、風俗、語言、美術和文學,以及和民族文化相關的所有領域的核心研究機構。直到一九六〇年代後半,該機構仍在越南起到它的功能,之後才轉移到巴黎。法國遠東學院在修復、保存吳哥窟遺跡的工作上,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
至於地質地理研究所和森林研究所等,則是法國為了從事資源開發所設立的機構。雖然地質地理研究所主要從事印度支那的地質和礦物調查,但其目的是為了開發礦山,而農業研究所則把焦點放在農業和林業的開發上。
杜美的苛稅
一九〇二年,杜美把間接稅的徵收權也收為殖民政府所有,他把酒類的生產和販賣,交由法國公司楓丹(Fontaine)做獨家生意。此外,杜美政府還強迫越南人要購買酒類飲料,每個村莊依人口多寡,會分配到不同的消費量;他還禁止越南家庭私自釀酒,一旦被發現違反規定,就會判刑入獄或財產充公,罰則相當嚴厲。楓丹公司投入了三百五十萬法郎的資本,每年獲利達兩至三百萬法郎。一九〇二年,一公升的酒精類飲料只要五到六分錢,但到了一九〇六年,卻漲為二十九分錢,這讓獨占專賣權利的法國企業賺得盆滿缽滿。
酒原本是各個越南家庭自己釀製的,村裡每戶人家都可以自由地釀造濁酒。這項工作通常由家庭主婦來負責,每到逢年過節,村民都會飲用這些私釀酒來大肆慶祝一番。總督府禁止家庭私自釀酒的命令,破壞了越南生活文化的核心,也引來了越南人的激烈不滿。
總督府也把鹽歸為專賣事業。政府從小規模的生產者那裡買入鹽,然後以高價出售。自從杜美於一八九七年把專賣權掌控在殖民政府手中,十年後,鹽價竟漲為原先的五倍,讓越南人民苦不堪言。
除了鹽和酒,鴉片專賣也為殖民政府賺進大把鈔票。從一八九六到九九年,鴉片從一公斤四十五銀元(一法國銀元相當於十法郎)暴漲為七十七銀元。一九○二年杜美卸任時,鴉片收入較他上任時成長了一倍,來到了一千五百萬法郎。一九〇七年,越南的鴉片吸食者人口約為二十一萬人,這個數字是越南在成為法國殖民地之前、國內鴉片吸食者人口的兩至三倍。
杜美透過酒、鴉片和鹽的專賣,讓總督府的收入從一八九九年的八百萬銀元,成長到一九〇三年的一千零四十萬銀元,接著在一九一一年攀升到一千兩百萬銀元。光從數字就可以得知,總督府有多麼依賴這項專賣制度了。
靠著這些從印度支那地區吸取的民脂民膏,法國的官員和軍隊規模也在一九一〇年達到了五千人之眾,這個數字和在印度的英國官員人數已經不相上下。法國為了維持自身的殖民統治,根本不在乎是否強制執行違反人性的政策。
長期觀察法國殖民地政策的日本政府,對杜美的作法讚譽有加。杜美上任之前,法屬印度支那的預算呈現龐大的赤字。但在調高稅率和徵收間接稅後,一八九八年,法屬印度支那已有盈餘四百萬銀元。杜美決心在越南從事大規模的公共事業,他說服法國政府發行兩億元的公債,鋪設長達一千七百公里的鐵道。
對杜美的好評不僅止於鐵道建設,還有修築運河與港灣。此外,雖然杜美每年拿出一千四百萬銀元作為軍事費用,但他還是能創造出每年三千萬法郎的收入,讓殖民地的財政步上軌道。日本的專門調查機構對杜美的評價如下:「在杜美擔任總督的五年裡,大力推行他制定的許多政策,讓原本是法國殖民地後段班的法屬印度支那,翻身成為成績最亮眼的地區。」
杜美對越南土地的強取豪奪
杜美在總督任內所引發的最大問題是,他在完全無視越南既有的土地制度下,設定一套法國的土地所有權制度,並套用在從越南皇帝那邊奪來的大片土地。
自古以來,越南就有土地受到王權管理的思想。如果一片土地經過好幾年都無人耕作的話,君主就可以將其收回。但根據習慣,這塊地實際上還是會被認為私有地。
然而,統治交趾支那地區的法國將領們並不了解越南的法律和習慣,於是把暫時無人耕作的土地,擅自分配給法國的殖民者們。一八七四年,交趾支那導入了「自由租地制度」,根據該制度,申請者在接受三年之內會進行耕作並繳稅的條件後,就可以免費承租國有地或者無主地。
當杜美走馬上任時,在東京和安南地區,原本屬於皇帝的土地已經遭到剝奪,如此一來,法國殖民者就可以任意使用這些土地。這種蠻橫的行徑激怒了越南人,全國各地的農民都對法國殖民政府反感,反抗行動愈趨嚴重。
在杜美的政策下,理事長官成為柬埔寨的實際掌權者,皇室財政遭到剝奪,連皇帝都拿不到皇室費用。殖民政府強迫柬埔寨承認法國人的土地所有權,然後獎勵法國人投入農業殖民行動,這些行為讓柬埔寨農民對殖民政府恨之入骨。今天,在柬埔寨湄公河的東岸,廣闊的橡膠農園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其規模是亞洲之最。就算是白天,待在鬱鬱蔥蔥的橡膠樹林裡也會顯得天色昏暗。從前,這裡是由法國的米其林公司利用前述的「自由租地制度」所開發出來的土地。
當北部東京地區的反法武裝鬥爭進入白熱化時,有些村民曾暫時移動到高地去避難,然而,當他們返鄉之後,卻發現原本的土地被法國殖民者給瓜分了。在越南中部的安南地區,還留有不少公有地,這些土地過去曾有一套每隔數年就會進行再分配的制度,然而,後來卻出現了官僚和地主們擅自將這些土地納為己有的情形。
交趾支那地區也出現了大地主。在湄公河三角洲進行的圍墾工程,讓和法國殖民者沾上關係的越南官員們都可以分一杯羹。在一八九七年到一九一三年期間,法國的殖民者和企業得到了四十七萬公頃的土地,其中有三十六萬公頃的土地屬於交趾支那直轄殖民地。
像這樣能在土地分配中占到便宜的,通常都是封建時代的地主階級,以及積極參與殖民地行政業務的官員們。他們在得到土地後成為大地主,土地也就這樣逐漸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
法國殖民時代的土地集中現象,瓦解了占總人口九成的農民階層。社會上形成握有土地的地主階層,以及連稅金都繳不出來、從自耕農淪落為佃農的人們;完全失去土地的農業勞動者日益增加,農民在殖民地時代的貧困程度更是逐步惡化。農民一年的米消費量,在一九〇〇年為兩百六十二公斤,可是到了一九一三年,卻降至兩百二十六公斤。
和交趾支那的大地主人數相比,沒有土地的農民數量急速增加。在東京和安南地區,農民的土地不是被騙走,就是聽信有人能代為支付稅金,進而把手中的土地交了出去,最後落得藉由幫人耕作少量的土地維生。有些失去土地的農民會到金屬礦山或煤礦坑打零工,賺取微薄的收入。
一九二九年,越南約有二十二萬名勞工。其中五萬三千人在礦山工作,八萬零六百人在種植橡膠樹的大型農園裡勞動。越南勞工因素質高而受到好評,他們也會到柬埔寨、寮國、新喀里多尼亞等法國其他的殖民地工作。然而,由於長時間勞動,加上營養不足,許多勞工因此染上瘧疾而身亡。在這種惡劣的強制勞動環境中,除了越南勞工,中國裔勞工也在大型農園裡工作。雙方為了爭取更好的待遇而攜手建立組織,或是祕密結社。這些組織後來成為在法屬印度支那地區組成共產主義團體的原動力。
法國為了確保法屬印度支那地區的經濟發展、資源開發和產出物資的流通,持續推進當地的開發。杜美在擔任總督時提出了一個宏大的公共計畫事業,提升了越南在法國殖民時期的建設速度。當然,杜美只是為了從殖民經濟的發展中得到好處,絕非為了提升印度支那各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尤其是在柬埔寨,當地所有的物資都被送到金邊,然後集中運送到西貢,最後再由法國資本的貿易公司把這些貨品賣到法國本土或其他國家。
在交通建設方面,法國除了整修舊有的道路、鋪設柏油路面外,也建設新的道路,讓都市和重要的地區之間能夠以汽車相互往來。到了一九三六年年底,法屬印度支那的道路總長已來到三萬五千八百三十公里,其中有一萬八千四百一十九公里屬於柏油路面;在這當中有七千九百九十九公里,其路況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中,足以讓汽車暢行無阻。一九三六年,法屬印度支那縱貫鐵道竣工,鐵路把東京、安南和交趾支那連結在一起,這時,法屬印度支那鐵道的長度已達到兩千九百零八公里。殖民政府也整修了河內、南定、堤岸的河港,以及海防、錦普、鴻基、檳知、峴港、西貢等地的海港,讓外國商船能夠停泊於此。
在印度支那歷任總督中,阿爾貝特.薩羅(Albert Sarraut)採取的是較為尊重民族文化的殖民政策。他除了增加教育預算,也重視其他民族的傳統文化,以及儒家道德。他還在金邊為僧侶設立了師範學校,並大力改善公共衛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一九一五年之際,越南派遣了高達十四萬名士兵和勞工前往赴戰。然而,當時的徵兵方式不只飽受爭議,政府還強制要求殖民地人民要為戰爭做捐獻,讓民眾怨聲載道。後來薩羅再次回到越南,並約定好要給予陣亡者的遺族撫恤金。
薩羅之後的總督們,雖然在其任內也曾推動財政、自治、行政改革,以及村落共同體的重建和充實教育等政策,但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而來的蕭條,讓殖民地的經濟遭受很大的打擊,這使得越南、柬埔寨和寮國等法屬印度支那地區的人民陷入更加艱難的處境。
潘佩珠赴日
一八六七年,潘佩珠出生於中部的義安;也就在這年,法國憑武力控制了整個越南南部。潘家是義安地區的古老望族,族中優秀人才輩出。一九〇〇年,潘佩珠通過了科舉的鄉試;青年時期,他親眼見證了北部和南部地區受殖民統治的現況。後來他認識了一些領導反法運動的知識分子,並從他們那裡聽到這樣的話:「救國行動需要得到民眾的支持才行。但如果沒有充足的財源購買武器,那也不可能推翻擁有歐洲近代裝備的殖民勢力。」
一九〇四年四月,潘佩珠在同志阮誠的家中(位於廣南一處丘陵地上),召開了組織革命運動的會議。雖然當時沒有討論出一個正式的組織名稱,但會中大家一致推舉強㭽侯爵為會長。強㭽繼承了年紀輕輕就過世的阮景的血脈,是不容質疑的皇族直系後裔,因此,很適合由他來擔任復興越南的象徵。
潘佩珠曾經去探訪在東京地區抗法的黃花探,但黃花探當時因為生病,所以由他的兩個兒子和潘佩珠見面。接著,潘佩珠繼續遊走於各地,拜訪認同他的革命運動的領導人物,加深彼此的友誼。不久後,這項運動便獲得了「維新會」的稱號。
一九〇四年,潘佩珠開始毫不避諱地抨擊順化朝廷:
「像家父長制度這種古老的傳統以及舊式的教育,已經無法應付當今的社會,更不可能為解放民族的大業,帶來捨身奉獻的理念。國民的心靈和精神狀態,也必須隨著新的時代而做改變才行。我們要創造新的傳統,接受符合新時代的教育。」
此番呼籲獲得了社會上極大的反響,救國志士們紛表贊同。潘佩珠也因此結識了潘周楨和陳季治,對他來說是更大的收穫。
一九〇四年,維新會做出決議:「抵抗運動的終極目標是發動起義,以武力驅逐法國勢力。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需要借助國外的力量,因為只用越南境內的武器,無法戰勝法國。」於是潘佩珠作為強㭽的代理人,成為海外工作的負責人。
十二月,潘佩珠和曾拔虎一起偷渡出境前往中國;接著,他們在廣東見了阮善述。阮善述曾是勤王運動的領導人物,但行動失敗後就留在了中國。他像是忘年之交一樣,熱烈地迎接潘佩珠。阮善述明白了潘佩珠的想法後,向潘佩珠等人分析了中國和日本對越南的態度,並提出個人意見。阮善述說:
「中國在一八八五年六月九日和法國簽訂了《中法新約》,已經不能再插手越南事務了,因此我們不能寄望中國能在擊敗法國這件事情上有所作為。而且,此時中國的革命志士們也正忙於推翻滿清政權。在我看來,想獲得援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到日本去,我把正在橫濱發行《新民叢報》的梁啟超介紹給你。到了日本後,你要好好努力,我的志向和對祖國的期待就託付給你了。」
語畢,兩人相擁而泣。
作者為越南、東南亞研究專家,畢業於慶應義塾大學經濟學部,曾擔任《讀賣新聞》西貢特派員,親身經歷越戰,並曾於都留文科大學比較文化學科、中部大學國際關係學部擔任教授。
書名:《半島之龍》
作者:小倉貞男
出版社:八旗
出版時間:202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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