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柯文哲臉書粉絲專頁
會知道明倫社會宅是因為外甥就讀明倫高中,知道該處雖不位於市中心卻也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因此對這個理應是平價的台北市社會宅頗有期待。
台灣的高房價眾所皆知,一般上班族要在市區買個小公寓難上加難,尤其在全國首善之都台北市更是猶如登天。即便如我和丈夫,一輩子有尚屬優渥的薪資,沒有長輩要奉養膝下無子,物質需求不高所得多數轉為儲蓄,今年初回國決定買房時,也只能在新北市走不到捷運,附近沒有生鮮超市的八里買下中古屋。
然而台灣的房租是十分便宜的,近幾年因為時常回到台灣,我曾在五股租了一間兩房兩廳兩衛的舊公寓。是的,五股是工業區,沒有光鮮亮麗優雅整齊的街景商家,要到台北市中心搭乘大眾運輸的確費時。但除此以外生活機能一應俱全,鄰居上班地點遍布雙北,我的房租每月一萬元。這當然是因為幸運遇上好房東,但是只要花一點時間去找不過於挑剔,台灣房租低廉,應該無法否認。
因此聽聞明倫社會宅租金最高超過四萬元,我的驚訝不可言喻。如今不僅是買不起,政府帶頭告訴低收入的人,先想辦法賺多一點錢再來租社會宅?高租金先放在一旁,台北市長柯文哲2014年參選市長時「8年5萬戶」的社宅政見早已跳票,昂貴之外每年只有3000戶開工,他還大言不慚指點未來的台北市長,都應守住這個制度往前進。
高價量少的社會宅是什麼樣的概念?考量附近地主或是建商而不是社會宅租客對房價的認知是什麼原因?
二十多年前我外派新加坡,租了一間兩房兩廳的政府組屋,也就是國宅,離辦公室只有一站之遙,租金對一個單身上班族輕而易舉,大約是薪資的百分之十二。新加坡政府對國宅誰能買如何買如何出租有嚴格的限制,鄰居華裔馬來裔印度裔各個族群都有,這種混居並沒有混入可以付高價的居民,而少了「非窮人」,也沒有把組屋變成貧民窟。
柯文哲口中可以去除貼在社會宅上貧民窟標籤的方法是,混入可以付四萬元高房租的租客,讓社會宅裡住的不只是窮人。幾天下來,我最在意的是台北市長開口閉口窮人如此這般,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分類社會階層。社會宅當然不會讓人以為是蛋黃區,真的有貧民窟的標籤嗎?但是因為市長說有,那就有了。
即使去國已經二十多年,我對台灣的一切仍然隨時關心,社會宅附近的居民擔心房價受影響可以理解,然而究竟有多少人真的憂心忡忡社會宅會淪為貧民窟?或是這是有共識的多數人看法?如同煽情新聞報導裡的網友說,通常一兩個網友表示了極端的意見,但因言辭聳動,或是執筆記者感同身受,那就絕對要引用。
於是台北市長以身作則,拿著少數人口中的貧民窟來預見社會宅,當成尚方寶劍般公開表示不願意讓社會住宅裡住的全部是窮人,彷彿台灣人集體嫌貧愛富,因此市府不得不如此作為。覺得高租金有理的柯文哲更是把自己定位成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士,認為對高價社會宅的輿論批評,都是黑柯產業,彷彿全台灣用盡力氣只為了打擊他一人。
一年多前我曾經為文批評柯文哲為「一個崩壞的台灣人」,目中無人忘恩負義投機取巧。我說他和許多人一樣出自中產家庭背景,騎腳踏車搭公車上班,和許多人一樣不追求名牌樸實過日,因此他被國民黨欺負到出來選市長,得到不少共鳴。而今他已經進化到站在社會富裕的一方,時不時提及窮人的負面形象,讓人誤以為貧富真的是分類台灣社會的一種標準。
即使是引用曾聽過的鄰里反應,認為低價社會宅有發展成貧民窟的可能性,身為首長不探討社會問題的起因或是解決方案,而是直接認證附近地主的看法,把尚未發生貧民窟的原因簡化為窮人,這種態度令人髮指。從不久前窮人才會買低價美豬,到如今要避免社會宅裡住的全是窮人,柯文哲透露出的不是他的發言政治正確與否,而是來自內心真實的貧富意識。
除了沒考上台大醫科哭到牙齦發腫,柯文哲的一生在我眼中是順暢的:年過半百還能得到寵愛他的父母金錢資助,進了職場有左右手般的蔡壁如毫無懸念全心護主,婚後有同為醫師的太太努力賺錢照顧孩子讓他一點家事也不會做,在市府則有一群光鮮打扮的人忙於幫他梳頭開路。因為愛滋病事件被國民黨追殺的確值得同情,但柯文哲即使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絕對比一般市民小民幸運許多。
這樣無需擔心財務備受寵溺住在蛋黃區的背景,造就他看不出地主認為社會宅是窮人宅,可能淪為貧民窟有何不妥,甚至拍板加持因為有這種可能性,必須混入可以負擔高房租的租客以提高水準。這種高收入造就高水準的意識相信存在於社會之中,但是身為首都市長,訂定高房租的出發點,理由竟然和來自一些嫌貧愛富的地主一樣。至於究竟是選票考量還是真心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不管是前者後者,都令人不恥。
柯文哲或許可以說他的窮人說只是實話實說,但在我看來一個覬覦大位的政治人物,人人都應該嚴格檢驗他的價值觀與心態。明倫社會宅只是台北市眾多政策之一,已經引起軒然大波,身為市長從一開始要檢討租金,其後卻強詞奪理要計算建築損益成本。如果市政府要當建商算成本賺錢,那麼就不該欺世盜名,打著幫助社會弱勢的社會宅名義招搖撞騙。
貧民窟裡住的是窮人毋庸置疑,但是因為收入低就會把居住環境變成貧民窟,這個看法很顯然得到一些蛋黃區的地主還有台北市長的認同。然而真正的社會宅不是用來賺錢的,不是設計給可以付得起四萬房租的人,而付不起或是不願意付四萬房租的人,也不是柯文哲眼中的窮人。
社會宅的學問並不單純,一般人以沒有研究的表象來評論未免有失公允,但柯文哲身為首都市長,台北市有全台灣最豐富的資源,他對社會宅的認知卻是錯誤百出,甚至租金也被發現比當初的定價漲價許多。如此一知半解強詞奪理同理富人的政治人物,想成為國家的領導者,在我看來實為國之不幸。
這兩年我對柯文哲的厭惡,早已超越他的意識形態,而他的價值觀從他當選之日開始,一日一日越來越清晰。看著即將完工金光閃閃的大巨蛋,不能只住窮人的高價社會宅,應該不難得到這個結論:台北市的建商和地主屋主,十分幸運。
作者曾任路透社駐台灣及新加坡特派員,跟著同為記者的英國丈夫周遊列國跑遍大小國際新聞二十多年後,進入半退休狀態,在淡水河畔和普羅旺斯兩個家之間如候鳥般移居。生平無大志,以取笑嘲諷舔中賣台政客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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