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花學運。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689、9.2、1450、菸粉、韓粉⋯⋯,各種標籤與社會分化越發劇烈,造成嚴重的衝突與焦慮。或許我們該開始思考,是這個狀態從何而來,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從318開始逐漸分崩離析的世界
2014年3月18日,從野草莓、反媒體壟斷、大埔強拆案與洪仲丘等等事件,加上一連串的巧合,長年對政治不滿累積起來的能量在那一夜引爆,但這樣巨大的政治能量卻沒有成為推動公民社會的主要動力。
當時主要面對的困境,就如同縮影揭示了現在的問題。
1.社會討論所需的成本太過龐大。
2.快速變動的資訊量無法短時間處理。
雖然當時曾提出不同的想像──當時筆者曾提出反對,主張應相信群眾,由群眾共同討論及決定運動方向及未來的提議,既然這個運動由群眾的支持而起,就應以群眾的意向做為依歸。但運動本身並沒有太多的資源處理這兩個問題,促使了「簡化」的需求——運動者要用更簡單快速的方式回應,民眾則需要更快速簡便的方式理解及辨識。
因此,一個小而精確的決策方式與跟隨象徵正義公理的領袖,加上便於的懶人包就此應運而生。但也因此,我們錯失走向公民社會的契機,走向更加曲折的道路,所有的討論空間被簡化壓縮成扁平的標籤與敵我——我們犧牲了異質性,甚至無法辨識出對方的樣貌,也因此無法溝通,只剩下一張張的標籤。
韓粉不只是韓粉,那些被遺忘的人們
2014與16年民進黨與進步力量勝選後,進步力量大受鼓舞,一掃前幾年的陰霾,從柯文哲開始,許多被塑造出來,擁有群眾魅力的領袖一一走到台前,指點江山不可一世,與之相對的國民黨與保守力量在部分人眼中,已經是被掃入歷史的灰燼。對進步陣營而言,這些保守力量不知道如何溝通也無法溝通,雙方根本生活於不同的世界,又都只想給予、規訓,而非理解,壁壘逐漸分明。在公共輿論上被全面壓制的保守力量,轉而潛藏形成一股暗流,經過勞基法、同婚與滅香等等議題後,那些被遺忘被拋下的人們,成為2018年韓粉的全面反撲。
分裂再分裂,那些被遺落的人們
2016年後民進黨與各進步力量,也在環境、人權、同婚與司法等各方面相繼產生衝突,在以民進黨作為執政主體前進的道路上,部分人因此落下。過於簡化的區分與長時間的無效溝通,並沒有提供人們交流的儀式與空間,衝突即越加明顯且劇烈,現代的社群媒體更強化了群體的邊界,分裂聚合再分裂。在這樣多樣卻分裂的社會中,卻好像找不到可以共存的方式,集體的焦慮與恐懼充斥著整個社會,讓不同的人們更加斷裂,人們只看見眼中的黑與白,難以想像想法會轉變,或與不同立場的人同桌吃飯的可能。是非太過於簡單,有時甚至跳脫了螢幕,讓親如父母與子女的彼此,都要將對方當成是背叛世界的惡魔,應予懲罰和羞辱。
多樣卻分裂,受傷的野獸撕咬著彼此的血肉
筆者無意檢討或者指責任何受傷害的人,但卻只能看著疲憊不堪、滿身傷口的兩者甚至多者,用盡全力對著明明有著部分價值相同的人嘶吼,甚至狠狠地咬下一塊塊血肉。人們不停呼喊著自身的痛苦與傷害,也用自己的痛苦去傷害他人。
這些傷害與嘶吼,也或許代表了人們在這些變遷中的焦慮,立場上的相似並不能帶來實際上的安全感,當發現立場相近的人有作法上的不同時,這意味著對於世界觀安全感的挑戰。很快的把對方打成比自己低下的笨蛋,藉此維護自己認知上的穩定性,也封閉了人們交換不同資訊與討論的空間。這些動作也讓人們之間的互動有著放逐與否定的傷痕。
沒有解決方式的方式
對於這樣的現象,其實我們難以提出肯定有效或者明確的解決方式,或許,未來我們能找到能共同接受且寬鬆的規則。但就目前而言,我認為唯一的可能是看見及理解,並且接受對方也正在痛苦著這個事實。但我要如何要求已經滿身傷痕的人,看見對方也正在痛苦著呢?
社群網路、當代社會變遷和政治局勢的變化,造成了當代台灣人在連上網路時,也面對著不安全感與巨大的社會焦慮。彼此間的簡化與敵對雖然得以維持自身的認知的穩定,但也傷害了人際的互動。那,我們還能做甚麼?有什麼方式能夠讓我們暫時擱置彼此的傷害嗎?我們如何能在這個焦慮的時代中,區分自己能夠不做出回應的平穩,找到自己不需要向他人證明的平靜,並能夠適時的張開交流的門,與他人交換著不同與自己的資訊與互動?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其他方式嗎?
我們要如何在保障個體的前提下,完全群體?
在這個強調個體的世界,這個原子化的世界,我們要如何在保有個體的同時成為整體?
先吃飯拉!
還記得在地方活動或同一工作場域時,遇到不同政黨立場的人,大家總是會說:先吃飯拉,先不說那些。人們的相處好像就不會在那麼劍拔弩張,甚至互相調侃對方與自己,覺得對方好像也沒有那麼不可溝通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們需要先找到共同可以接受的規則、儀式或神話,並藉由共同去見看對方與自己對共同理解的差異,察覺他者的存在,因為共有我們凝聚,因為差異我們接受,那一條條隱約存在的邊界,讓人們感覺到安全,我們既是群體也是個體。
陳健民,彰化師大公育系碩士生,段紹崴,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碩士生,張馥,清大科法所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