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時代的醫學,一六○○到一八○○
發現通往亞洲和美洲的兩條新貿易航線,標示著貿易時代的開始。十五世紀末,哥倫布與達伽馬冒險搜尋前往亞洲香料盛產區的新路線。為何西歐人要尋找通往東方的新路線呢?答案在於地中海貿易世界所主導的歐亞貿易在中世紀晚期的歷史。在十六世紀之前,歐洲與亞洲的貿易是由裏海和地中海所連結,而地中海世界則是歐洲與亞洲的接觸點。義大利與阿拉伯的商人控制著此一貿易。亞洲的貨物是由阿拉伯商人經由紅海或波斯灣帶到東地中海的港埠,像是泰爾(Tyre)、君士坦丁堡與亞力山卓。貨品再由義大利商人從這些港口轉往阿瑪菲(Amalfi)、那不勒斯、熱內亞與威尼斯等港市,然後供應給歐洲其他地區。香料在歐洲是重要而利潤豐厚的商品,有各種用途:保存肉品、調味品、芳香劑以及藥物。西歐的商人與貿易商,尤其是當時國勢正在上升的西班牙與葡萄牙,急切試圖建立與亞洲直接的貿易關係,以避開吞掉大多數利潤的阿拉伯與義大利貿易商。
西歐的商業在一五○○年到一八○○年之間出現全球擴張,因此歷史學者將這段時期稱為「貿易時代」。必須注意的是,這個名詞主要帶有一種西歐意涵,因為西歐由此一新的航海擴張獲利最多。對阿拉伯與地中海的貿易商而言,這是商業與經濟一段沒落期的開始,透過新的航海路線,亞洲大多數的貿易轉而落入葡萄牙人之手,接著是荷蘭人與英國人。對亞洲貿易商而言,整體的交易是增加了,但他們現在主要是和葡萄牙人、荷蘭人、法國人與英國人貿易,而不是阿拉伯人。對美洲原住民而言,貿易時代以及西班牙征服帶來了新的疾病和死亡,他們受制於西班牙人,在新的大農場遭受奴役。
西班牙於十六世紀在美洲擴張其殖民地,占領了加勒比海的島嶼;人稱「征服者」(conquistadors)、最先展開征服美洲的西班牙士兵與探險家,則推翻了北美洲與南美洲大陸的本土帝國,像是阿茲特克帝國與印加帝國。加勒比海小島居於歐美之間大西洋貿易的重要位置。他們是商品交易與補給供應的重要貿易中心,歐洲強權互相爭鬥以取得這些島嶼的控制權。加勒比海起初是由西班牙人主宰而稱為「西班牙湖」。西班牙人達成了重要的環球航行:麥哲倫(Ferdinand Magellan)與埃爾卡諾(Juan Sebastian Elcano)在一五一九年到一五二二年間繞行南美洲,透過西向航線抵達亞洲並且在菲律賓建立殖民地。西班牙在十七世紀控制了一個橫跨美洲與亞洲的帝國。
同一時間,葡萄牙人在印度洋開創了歐洲的貿易網絡。隨著達伽馬的遠征,他們為歐洲人打開富饒的海洋貿易區域。以一五一○年殖民印度的果阿(Goa)為始,阿方索.德.阿爾布克爾克(Alphonse de Albuquerque)這位海軍軍官在印度洋建立葡萄牙的帝國。葡萄牙人很快控制了紅海的摩卡(Mocha)、波斯灣的荷莫茲(Hormuz),印度西部的果阿、迪烏(Diu)及達曼(Daman),以及現在稱為斯里蘭卡的錫蘭島(Ceylon)與東南亞的麻六甲。他們也成功截斷大部分的阿拉伯貿易,讓葡萄牙船隻運送幾近所有輸往歐洲的香料。
哥倫布與達伽馬的航行所開創的新貿易路線,標示著歐洲與世界商業史的重大改變。這有三個主要的後果:首先是義大利與阿拉伯商人在地中海與紅海所形成之舊貿易網絡的沒落,以及接下來西歐商業的興起;其次,則是讓西歐人和遠方的人群、文化、植物與動物開始有了直接的接觸;第三,這些事件標示著西歐在亞洲與美洲的航海帝國之濫觴。
本章將會探討貿易時代是經由什麼方式改變了現代醫學的基本前提。從十七世紀開始,商業與殖民的擴張產生一個由歐洲人、亞洲人、非洲人與美洲人互動的新世界,在這新局面裡出現了混種的醫學文化,在亞洲與歐洲的市場則有新藥物可供取得,外科醫師(surgeons)與藥師(apothecaries)開始嶄露頭角成為新的醫學行動者。第二章會特別將焦點放在這段新興醫學史與殖民史當中的根本要素:植物。
貿易與帝國
尋找通往東方香料島嶼新貿易路線之旅,把歐洲人帶到「新」世界。哥倫布在加勒比海群島登陸並自認為抵達印度。隨著時間的過去,這些大西洋的島嶼以及更遠處的大陸提供歐洲好幾種新資源。西班牙人在南美洲找到比香料更為珍貴的東西⸺易導致威尼斯和漢撒聯盟城市(Hanseatic cities)的沒落,以及歐洲西部沿岸新貿易中心的崛起,包括西班牙的卡迪斯(Cadiz)與塞維爾(Seville);稍後隨著貿易中心的轉變,法國的波爾多、聖馬洛(Saint-Malo)、南特以及加萊(Calais),接下來是荷蘭的安特衛普與阿姆斯特丹;最後則是英格蘭的倫敦與布里斯托(Bristol)。這些中心也皆與美洲有貿易的連結。
上述這一切在歐洲導致了十六世紀的商業革命(Commercial Revolution)。金錢、金銀以及新的貿易品項流入歐洲,導致舊封建經濟的瓦解、市場的擴張、新的港口與城鎮、價格的提高以及新商人階級的形成。金銀通貨主義助長了貨幣主義(monetarism),這種想法認為貨幣供應是經濟行為的主要決定因素,也開啟了重商主義之路(此經濟理論認為國家的繁榮有賴於維持有利的貿易平衡來累積金銀)。因為經營了美洲,歐洲從十六世紀晚期開始可以從世界其他地方得到數量可觀的商品,像是香料、織品、植物與草藥以及製造業貨品。這場商業革命如何導致殖民地的取得呢?
答案是不同歐洲國家開始進行商業競爭。這種對抗使得鞏固貿易壟斷成為必需手段,包括確保異國貨物與產品的來源以及減少金銀外流到對手國。商業壟斷也是商業經濟的關鍵,因此歐洲商人開始尋求在政治上與經濟上直接控制攸關其商業利益的產區。歐洲在亞洲與美洲建立殖民地始於追求貿易壟斷。起先是葡萄牙與西班牙,然後是法國、荷蘭、丹麥與英國,歐洲商業國家都在建立殖民地,試圖確保商業壟斷。
到了十七世紀,荷蘭人快速瓦解葡萄牙人在印度洋的權力,然後接替阿拉伯人與義大利人,取得東印度香料貿易的全面壟斷。整個十七世紀在航運、商業與金融等方面,荷蘭人在東印度以及歐洲市場取得決定性的主導地位。由於荷蘭控制了東亞的香料群島,英國人只得選擇印度這個相對較不重要的香料來源。
荷蘭人與英國人在亞洲與大西洋的貿易引進了歐洲私營股份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English East India Company, EEIC)在一六○○年成立,接著荷蘭東印度公司(Oost Vereenigde Indische Kompagnie)在一六○二年成立,荷蘭西印度公司(Geoctroyeerde Westindische Compagnie)則在一六二一年取得壟斷西印度群島以及巴西、北美洲貿易的特許狀。一七一一年成立的南海公司(The South Sea Company)是一家在十八世紀於西印度群島與南美從事貿易的英國股份公司(joint stock company)。在十七世紀、十八世紀甚至是大半的十九世紀,這些公司在亞洲與美洲貿易,累積財富並建立起殖民地,也雇用龐大的軍隊,而部隊則需要外科醫師的服務。這些公司在歐洲醫學院招募外科醫師,然後將他們送到亞洲與美洲的殖民地。外科醫師在十八世紀成為歐洲醫學與殖民醫學的變革推手,此事本章稍後會說明。
十七世紀英國人在美洲有了重要的殖民斬獲,他們在東岸的麻塞諸塞與新英格蘭建立起殖民地,然後是賓夕法尼亞。西班牙人在南方保有殖民地的時間比在北方久。英國人在一六五五年從西班牙人手中取得牙買加這個殖民地,贏得決定性的戰略勝利。牙買加於十八世紀成為英國在加勒比海的貿易中樞,稍後更是個盛產蔗糖的殖民地。由於大西洋貿易的殖民屯墾與擴張,英國在這段時期的海外貿易「美洲化」(Americanized)了。到了十八世紀末,英國有百分之五十七的出口是到北美洲與西印度群島,其進口則只有百分之三十二來自這些地區。在一六六○年與一七七五年之間,由美洲取得或者是在大農場種植的蔗糖、菸草與咖啡等商品,成為英國重要的進口品與大眾消費品。
從十七世紀中開始,法國人和荷蘭人在北美洲東岸取得殖民地。法國於十七世紀中在北美洲的魁北克建立起殖民地。荷蘭人則在如今的紐約市附近建立起屯墾區。法國人在西印度群島的蓋亞那(Guyana)、馬提尼克島(Martinique)和瓜德羅普(Guadeloupe)建立起殖民地。法國人為了爭奪伊斯帕紐拉島(Hispaniola)的主要島嶼,和西班牙人發生了漫長的衝突。該島在一六九七年被劃分成兩個部分。法國人取得了西邊,他們稱之為聖多米尼克(Saint-Dominique),這部分很快就成為法國種植甘蔗與咖啡的殖民地。英國與法國於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在大西洋貿易擴張的主要動機,是要透過控制商業進口來源和避免貿易中間商團體來確保利潤。而在印度洋,整個十八世紀,法國人與英國人彼此為了殖民擴張而競爭。印度是英國貿易公司的主要基地,英國人在加爾各答(Calcutta,現在稱為Kolkata)、孟買(Bombay,現在稱為Mumbai)以及現在稱為清奈(Chennai)的馬德拉斯(Madras)等地建立起重要的貿易港口。法國人則在科羅曼德海岸(Coromandel Coast)馬德拉斯南方的朋迪治里(Pondicherry)建立了一個殖民地。
商業與殖民的競爭導致英國、西班牙與法國之間的重商主義戰爭。他們動員大量軍隊到北美洲、西印度群島與亞洲作戰。這導致歐洲人大量死亡而帶來新的醫學挑戰,這點會在第四章加以探討。
十八世紀末突顯出歐洲帝國主義最初的兩個階段。西班牙人與葡萄牙人主導第一個階段,從十六世紀開始在亞洲與美洲建立起航海帝國,而在十七世紀成為龐大的陸地殖民地。英國與荷蘭等其他北歐國家從十七世紀中開始逐漸在印度、東南亞、西印度群島以及太平洋建立帝國,是商業與殖民擴張的新階段。
貿易時代的醫學交換
在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貿易是歐洲與世界其他地方接觸的主要管道。亞洲與美洲的熱帶地區豐饒的植被與林相、陌生的動植物以及不同的文化,透過貿易與商業交換而和歐洲產生經驗連結。住在西印度群島、亞洲與美洲的貿易居留區而遠離歐洲的歐洲人,交易是他們生存與獲利的關鍵。由於這樣的商業動機,早期的殖民史常被視為「交換」的歷史。在美洲這稱之為「哥倫布大交換」(the Columbian Exchange),在亞洲則沒有特定的詞彙來加以形容,然而,交換與互動被視為早期歐洲殖民主義在此地的關鍵特徵。
當哥倫布抵達加勒比海群島時,目睹當地美麗多樣的植物,帶給他強烈的衝擊:
如此蒼翠而美麗,就像這些島嶼的其他事物與土地那般。我不知該先去何處,我的眼睛也從不厭倦如此美好的蒼翠,此地與我們那裡如此不同。我相信島上有許多植物和樹木可以做為染料和具有療效的香料,在西班牙會有很大的價值;但我不認識這些植物,為此深感遺憾。
驚奇,和由於對這些植物所知不多而感到遺憾,以及對「價值」的希望,驅使歐洲人探索並蒐集植物、種子、樹皮與果實,將之出口到歐洲市場並納入自己的醫學。歐洲的藥材供應從十六世紀到十九世紀大量增加。有人稱歐洲對熱帶殖民地異國植物的探索為「殖民生物探勘」(colonial bioprospection)。
十六世紀以來與外界廣闊世界的接觸,對歐洲自然史與醫學所造成的改變,歷史學者已有詳細研究。一方面,貿易時代將引人好奇的物品引進歐洲,激勵了對於異國自然物與藥用植物的知識討論,並且提供歐洲思想家對自然世界的全球視野。
另一方面,蒐集植物、藥物與種子也有商業利益。十八世紀的政治經濟學家相信,自然知識是增進國家財富所不可或缺。他們了解咖啡、可可、吐根、瀉根以及祕魯樹皮(Peruvian bark,譯者按:即金雞納樹皮)等物品有利可圖的潛力。這些植物材料的蒐集與研究也和商業擴張、殖民地的取得以及殖民地植物園與大農場的建立有關。我們可由這種知識上的好處與商業利益的結合來理解這段時期的醫學史。
雖然這似乎是故事的主軸,但除了豐富歐洲醫藥種類之外,貿易時代的殖民醫學史還有其他面向。除了歐洲和熱帶世界與自然相遇,美洲人與非洲人之間也針對自然、醫藥與治療方法有密切互動,這成為加勒比海群島文化史重要的一部分。歐洲人對美洲的殖民伴隨了新舊世界之間疾病、醫療體系和以植物為基礎之醫藥的多樣混合。在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的加勒比海群島與南美洲,大農場使得非洲人和美洲原住民有了密切的接觸。他們一起工作時彼此交換關於植物與療法的知識,例如非洲奴隸在巴西採納了美洲圖皮南巴族原住民(Tupinamba Amerindians)對當地藥用植物的使用。
在此同時,非洲人帶來的許多西非植物進入了美洲原住民的醫療,而且非洲治療體系也常盛行於美洲。西印度群島大農場奴隸人數遠多於白人,相較於北美洲,西印度群島的奴隸因而能夠保存更多的非洲根源、語言與儀式。非洲的民族醫療(African-based ethnomedicine)在此過程中旅行到加勒比海島嶼的不同地方,並且在當地存續下來。
這些交換並不僅限於植物與療法,還包括非洲人與美洲原住民彼此用更廣泛的角度分享靈性與宗教的信仰以及世界觀。在這個體系中,治療過程同時依靠藥物與魔法的力量。因此,南美洲與西印度群島在貿易時代發展出來的混種醫療傳統(hybrid healing tradition),靈性(spirituality)是其中的重要成分。奴隸與美洲原住民即使改信基督教,也還保留他們對魔法治療力量的信仰。例如在牙買加,非洲人治療者使用起源於非洲的草藥浴與沖泡劑,結合基督教禱告來治療病人。
跨大西洋多樣的植物、文化與靈性交流,帶來的兩個產物是伏都教(voodoo,舊譯巫毒教)與奧比(obeah)。伏都是一種宗教實作,源自於加勒比海的海地。當非洲奴隸在十六世紀被帶到加勒比海並改信基督教時,他們仍遵循傳統非洲信仰。源自於非洲的信仰與實作融合了羅馬天主教而成為伏都教。伏都教也是奴隸反叛的一部分,一七九○年的海地革命正是如此;伏都教牧師用儀式唱頌來激勵奴隸奮起反抗白人奴隸主。在整個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伏都教在西印度群島與美國南部一直是一種奴隸與農民的醫療宗教實作。
奧比則是另一個起源於非洲,存活於西印度群島的複雜醫療傳統。此一靈性與知識制度團結了來自非洲不同地區不同文化的奴隸。從事奧比的奧比巫醫(obeahmen),使用源自於非洲與美洲的草藥來治療奴隸。他們在整個十八世紀幫助奴隸肯定其文化認同。從十七世紀晚期開始,奧比也是奴隸反叛的重要成分。一七三六年在安地瓜(Antigua)遭到處死的反叛奴隸當中,有一位就是奧比巫醫。在牙買加的蒙特哥灣(Montego Bay),一名造反的奧比醫者遭英國當局逮捕並以火刑處死。由於奧比和伏都教與奴隸有此種關聯,白人大農場主視兩者為對其權威的威脅。當局透過立法試圖加以鎮壓,到了十八世紀末,非洲的巫術和醫療在西印度群島大部分地區都是非法的,違者處死或流放。
加勒比海非裔這些實作及其靈性與政治上的動機雖然遭到鎮壓,但歐洲自然學者和醫師常發現他們的在地藥用植物知識是有用的。英國醫師漢斯.斯隆(Hans Sloane)在十七世紀末造訪牙買加,透過奧比來找尋具有療效的草藥和植物。歐洲醫師從這些治療者取得療法知識,排除掉靈性與儀式的內涵而採納其知識。他們相信基督教的影響最終將「解放」這些做法與治療者。有一名英國外科醫師寫道,他希望基督教信仰會讓「這些〔奴隸〕從無知的精神枷鎖解放出來,這種無知使得他們易於染上此一疾病(奧比)。」在奴隸當中流傳的福音派運動,試圖廢除奴隸的非洲巫術和魔法(並且取得某種程度的成功)。然而,這些做法還是保存下來,有時還結合了非洲的草藥醫療與基督教儀式。這種醫療在奴隸間代代相傳,乃至到了十九世紀還存在於南北美洲的大農場。甚至某些白人醫師與奴隸主也部分採用這些草藥傳統。
貿易時代的醫學交換另一突出而重要的面向,是復興礦物在醫療中的使用。這意味著原本對草藥的依賴有所轉變。礦物是早期大西洋貿易對歐洲最重要的物資。西班牙人、法國人與英國人在南美洲與西印度群島搜尋礦產。正如威廉.羅伯森(William Robertson)在他的《美洲史》(History of America)中所說:「〔歐洲人〕認為新世界唯一有價值的特殊產物是貴重金屬,每座山嶺都藏有寶藏,也在每條河流裡搜尋金砂。」
祕魯白銀的發現促使十七世紀在歐洲搜尋礦藏。這不只為了尋找稀有金屬所帶來的重大財富。重商主義讓歐洲對金屬有新的體認,而不僅限於黃金與白銀。從西班牙到挪威,歐洲人從金屬找到新的滿足;金屬代表財富與幸福的來源。連帶使得十七世紀的歐洲醫師對礦物學的興趣日益增長,以及帕拉賽瑟斯醫學(Paracelsian medicine)的復興。帕拉賽瑟斯(Paracelsus)這位十六世紀初期的德國醫師兼煉金師認為,用化學物與金屬充當藥物有其好處。十七世紀的醫師鼓吹喝礦泉水的必要,並且研究某些泉水的化學性質,也強調要在醫藥中使用礦石與礦物。歐洲對洗澡水的好處進行越來越多的化學分析,這刺激了對礦物、金屬與化學藥物的興趣。從十七世紀初期開始,倫敦的醫師對於礦物療法更感興趣。
商業革命以及重新對礦物療效感到興趣,促使礦泉在十七世紀歐洲成長為重要的保健機構。法國人在維琪(Vichy)以及聖加勒米耶(Saint Galmier)設立溫泉。英國人在巴斯(Bath)、巴克斯頓(Buxton)、坦布里治威爾斯(Tunbridge Wells)以及艾普孫(Epsom)建立或重建舊有的礦泉浴場。礦泉和浴場甚至在南美洲與西印度群島都受到歡迎。在殖民西印度群島的最初幾年,英國人相信這些島嶼富含金礦和銀礦。在奴隸的協助下,英國的外科醫師與淘金者在牙買加和聖基次島(St Kitts)的山嶺與森林中尋找礦產。他們沒有找到任何白銀,卻發現了富含礦物的泉水。這些屯墾者(settlers)相信這種泉水在治療上有好處,而在這些島嶼上建立浴場;這些浴場在十八世紀成為受到喜愛的養病場所。
要了解這些文化、社會與地理上的經驗,在十七、十八世紀如何形塑歐洲醫學,一個有用的方式是研究歐洲外科醫師的實作與著作。為貿易公司、大農場或殖民軍隊服務的外科醫師,在不同文化與不同社會之間中介了文化、醫療與生態知識。他們經常淬鍊、整合與傳播混種的藥材與傳統,其殖民經驗與知識對歐洲醫學極為重要。這個過程也有助於外科的整體醫學地位的提高,至此其地位已經大不相同於歐洲早期的理髮師外科醫師(barber surgeons)。
作者目前任教於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科學、技術和醫學史研究中心」,教授醫學史與科學史。在印度尼赫魯大學取得博士學位。被英國大學聘任之前,於印度教書。著有《當代印度裡的西方醫療》(Western Science in Modern India: Metropolitan Methods, Colonial Practices)、《物質和醫療》(Materials and Medicine: Trade, Conquest and Therapeutics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英屬印度的細菌學》(Bacteriology in British India: Laboratory Medicine and the Tropic)。
他的研究主題,其地域擴及南亞、加勒比和大西洋,時間維度跨越十八到二十世紀,主題從科學史、醫學史展開到世界史、帝國史。是頂尖期刊《醫學社會史》編輯之一。他曾經以水為主題進行過「淨化水」(Purifying the River: Pollution and Purity of Water in Colonial Calcutta)的研究計畫,未來這個子題會擴展成「全球南方的水歷史」。
書名:《醫療與帝國》
作者:普拉提克.查克拉巴提( Pratik Chakrabarti)
出版社:左岸
譯者: 李尚仁
出版時間:2019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