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的時候,三立有個節目《福爾摩沙事件簿》,每週固定播報台灣歷史上的重大事件。我還記得主持人是陳雅琳。十歲的我看了什麼呢?看鄭南榕自焚、看美麗島大審、看陳文成案,當時對於這段過往在台灣民主發展裡有何重要性幾乎沒有概念,只是覺得這些故事實在太讓人衝擊了。我把那個節目當成電影台一樣,幾乎每週都看。
新北市議員陳明義說十歲小孩不該看自焚現場,說基金會有特殊政治立場,還說他不懂二二八不懂鄭南榕,小孩應該也不懂。圖片來源:鄭南榕基金會官網
了解這些之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有的。小學四年級的歷史課,老師說解嚴的蔣經國是偉人,我的反應是但他殺了那麼多人,他讓林義雄失去母親跟女兒;國中二年級,公民老師在台上閒聊美麗島與野百合世代各自在政治場域的位置,我在台下如數家珍,提前唸出每個即將被老師脫口而出的人名,直到發現大人驚異地盯著我、同學好奇你們在說誰,我才打住(青春期的時候,顯得跟別人很不一樣有時是件尷尬且麻煩的事)。那對尚未啟蒙的自己而言,就像是在談論熟悉的卡通,當你問我故事發展,我回答裡頭某個時期角色在什麼位置、做了什麼,這樣而已。
直到高中開始關注公眾議題,有了對於價值觀的粗淺思辨後,回到校園裡才更深覺自己有多麽孤單。高三公民課,講到江國慶案,同學們對於冤案以及刑求情節齊聲驚呼說怎麼可能、不是解嚴了嗎?這下換我對於同輩的思考深感不可思議,並且惶恐。我當時唸的是社會組資優班,這些課業表現比我優秀許多、之後有不少機會進入頂尖大學的同儕,原來對於過往民主化的歷史是如此生疏,甚至全盤接收課本背誦填鴨式的敘事。解嚴意味著民主開啟、新時代揭幕,自由解禁被簡化成一條法令頒布後的事情,所以什麼是清算、什麼是轉型正義、什麼是改變並非一夜之間,這些都距離考生太遠,理所當然我們沒聽過鄭南榕,不曉得有人為了爭取言論自由與島國的獨立而自焚;理所當然我們不清楚那個年代,曾有大學生因為接觸獨立思想,而在深夜被調查局闖入校園帶走。因為課本沒寫,考試不會考。
新北市議員陳明義說十歲小孩不該看自焚現場,說基金會有特殊政治立場,還說他不懂二二八不懂鄭南榕,小孩應該也不懂。可是,老師把學童帶到現場看展(並且事先徵詢家長同意)、讓小孩自己擔任解說員,也呈現出當天的成果,這些卻都被略而不提。陳明義作為一個獨裁政黨的威權打手,緊咬著「基金會滲透」、「政治灌輸」不放,而不具體討論課程設計,這分明是高舉保護大旗,實則進行對歷史真相的教育打壓。
鄭南榕曾寫下:「以活在全世界的心情,活在台灣。」也一直思考台灣成為一個自由國度的契機,這些都是參訪鄭南榕基金會可以知道的。圖片來源:鄭南榕基金會官網
以及,不清楚台灣歷史,那麼更該做的是多接觸。議員身為代議士,應當鞭策自己對於這塊土地的過往有更深刻理解,並思考被民眾賦權的責任及意義為何?而不是預設十歲的公民理解能力會比自己差,甚至攔阻他人學習。十歲公民能看卡通,當然也可以了解自己土地邁向民主化的歷史。
最後,當你指控「政治操作」的時候、開記者會要求基層教師道歉的時候,你不正在把黑手伸入教育現場嗎?
作者為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學士班畢業。日常裡信仰民主,盡可能實踐女性主義。糖分與酒精是身體組成,電影與文學是逃避出口。現在中央研究院擔任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