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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鳴人堂

黃俊儒/打擊假新聞,必也正名乎:從分辨「惡訊息」和「錯訊息」開始




隨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擴散,以及近日台灣所面臨的各種重大社會事件,導致各種假新聞充斥。圖片來源:PIXABAY


隨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擴散,以及近日台灣所面臨的各種重大社會事件(包括鐵道事故、水情告急、藻礁公投、火力發電重啟等),導致各種假新聞充斥。令人不安的是,隨著這些毫無止境的政治攻訐、扒糞、煽情、獵巫,在大家只是急著為情緒找出口的時候,夾帶各種「陰謀論」的假訊息就成了最好的興奮劑,為各自的同溫層找到發洩的管道。


後續所引發的對立及衝突,每每耗掉社會的寶貴資源,無怪乎世界各國都把假新聞當作是頭號敵人,亟思反制之道。


為什麼很難防堵「假新聞」?


雖然假新聞的議題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人類喜好各種耳語及八卦的心理習慣,但是在近代,人們開始產生對於假新聞或是假訊息的關注,公認最早應該是源自於2008年左右,也就是社交媒體(social media)與智慧型手機所代表的行動媒體(mobile media)崛起的時候。


而真正成為新聞焦點下的熱潮與現象,則與 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息息相關,因為川普在選舉期間大量在媒體上使用「假新聞」(fake news)一詞,後來還導致這個詞彙被美國方言學會(American Dialect Society)及柯林斯英語詞典(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選為2017年的世界年度代表字。


如果跟民眾進行溝通是一項政治專業的話,我們不得不佩服川普在這方面的功力,因為他選用了一個十分簡潔、達意(這裡指的當然是達川普的意)、且方便交談的詞彙,從政治菁英到市井小民,每個人都可以開口對「假新聞」提出自己的看法及感受,並且普遍適用於各種不同的語境。


當一個詞彙變成大家朗朗上口,而且不會難以理解時,才會在口語的交談過程中順理成章地被使用,之後也才能有進一步討論及爭辯的機會。因此「選個好詞」往往是順利溝通的第一步,這一點川普確實是高手。


但相對的,在反制假新聞的這一端,就好像一直缺乏這樣生猛的傳播力度。2018年,著名的《科學》期刊發布了一項大型的研究調查結果,分析了2006年到2017年間超過12萬篇的新聞報導,其中一項簡潔的結論是:社群媒體上的假新聞不僅散播速度比真相快六倍,觸及人數也更多。所以謊言的傳播較真相傳得更遠、更快、更深、也更廣,感覺上不管採用什麼樣的防堵方式,欺騙和謊言總是能蒙蔽真相且不斷主宰敘事。


「假新聞」為什麼這麼神奇?原因之一當然是因為它可以不用太負責任地選用一些最吸引人的語彙。面對這樣的狀況,學界也不斷透過許多的討論來亟思防治之道,並協助民眾區辨不同的假訊息特質。


在西方的語境中,很早就發展出「disinformation」與「misinformation」這兩種不同訊息的概念差別,其中disinformation指的是「故意」製造和分享對他人造成危害的錯誤訊息;misinformtion 指的則是一些不經意的犯錯,或是在無意造成傷害的情況下分享的訊息。


而假新聞(fake news)則比較是前述這兩個概念的混和俗稱,但是特別側重在以「新聞」的方式呈現,因此裡面所包藏的訊息可能是disinformation,也可能是misinformation。


從區分「惡訊息」(disinformation)和「錯訊息」(misinformation)開始


如果一般民眾可以分辨前面這些不同概念的層次,他/她大概就比較不會把姨婆轉寄過來的「預防腦中風請一定要帶個帽子」,和伯父傳過來的「陳時中丟臉丟到韓國新聞」,都當作是性質相同的假新聞。


只是從英文字面的角度來看,disinformation及misinformation這兩個字的區隔是相對明顯的,但是在中文的表現上則顯得十分困難,因為不好翻譯。在相關中文文獻的用詞中,一般作者最常將disinformation翻譯成「不實訊息」、「假資訊」、「扭曲訊息」、「虛假訊息」、「惡意假訊息」、「錯誤資訊」、「假消息」、「作假訊息」等;misinformation翻譯則包括「錯誤訊息」、「不實資訊」、「錯誤資訊」、「假訊息」、「不當資訊」等,甚至有的文章就乾脆不翻了,直接用英文表示。


從這些文獻的分析可以發現,不僅兩者的翻譯經常混用,甚至閱讀者很難單從字面上就直覺地達成理解,因為經常有字數過多與語意模糊的狀況,很難簡明地成為日常語境中的慣用詞,極度不利於討論及溝通。


過去我曾經為文討論過「意圖程度」及「虛假程度」是定義假新聞類型最重要的兩個向度,而disinformation與misinformation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其中的意圖程度,前者是蓄意破壞,後者則是不經意犯錯,所以翻譯的詞彙必須要把兩者的最大差別突顯出來,並且要能夠簡潔、易於口語使用(所以字數不能多)。


斟酌許久,我建議應該將disinformation翻譯成「惡訊息」,並將misinformation翻譯成「錯訊息」,並廣泛地推廣使用。表面上,這似乎只是一個詞彙翻譯的工作,事實上,一個語詞能夠在文化脈絡中被庶民使用,才代表一個概念的真正定錨,也才是一個社會集體學習的開始。


用詞與說理的不精準,經常會導致一個社會被四溢的「陰謀論」所苦。日前在閱讀《反智》這本書中,提及美國戰略情報局在二戰期間曾委託製作了一份對於希特勒心理的側寫,以方便反制作戰,其中歸納希特勒的主要心理規則如下:


永遠不要讓群眾冷卻下來; 永遠不要承認過失或錯誤; 永遠不要承認敵人可能擁有任何優點; 永遠不要留下任何選擇的空間; 永不接受指責; 一次專心對付一名敵人,並將一切罪過都推到他頭上; 人們會更快相信一個大謊言,快過相信小謊言; 而且只要你重述大謊言的次數夠多,人們遲早會相信它。

從這些操作的邏輯與原則來看,即使現在沒有希特勒,社群媒體不也就是徹底地在貫徹這些陰謀論的信條?假訊息有許多不同的層次及類型,但是民眾得先從最基本的惡意與否來劃分,這是社會可以逐漸累積足夠詞彙及武器來對抗虛假言論的第一步。



作者為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科學傳播教育研究室」工頭。長期關心科學傳播、公眾科學教育及大學通識教育等問題,喜歡中午一邊追影片一邊吃便當。著有《別輕易相信!你必須知道的科學偽新聞》、《你想當什麼樣的老師?從科學傳播到經營教研》,以及編著《新生活判讀力:別讓科學偽新聞誤導你的人生》、《新時代判讀力:教你一眼看穿科學新聞的真偽》、《把理念帶進教室-通識教師實務錦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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