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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宥勳

以疫情提款、以桃園獻祭的藍營媒體

在過去十一天(1/16-1/26),台灣的武漢肺炎疫情出現一小波警訊。以「部桃」的院內感染案例出現後,各界都十分關注,呼籲社會大眾繃緊神經,不要輕忽來勢洶洶的武漢肺炎變異種。身為桃園人,對此特別有感。



圖片來源:翻攝自華視新聞Youtube頻道


出現新的確診案例,自然是誰也不樂見的。但不幸中猶可稱幸的是,這一波疫情是發生在過年前半個月以上。這也意味著,只要後續的居家隔離得當,我們還是有很高的機會阻斷傳染。在這個時候開始戒備,總比等到過年,民眾開始無戒心地大規模旅遊、走親戚,造成難以追蹤的疫情擴散要好得多。


經過去年一年的經驗,比對各國的局勢,任何人應該都可以清楚看出,「部桃」的院內感染事件雖然是個警訊,但距離真正的失控卻還很遙遠。老實說,這十一天只新增14名本土案例,這放眼全世界,實在都算不上什麼嚴重的「疫情」。更何況,部桃作為把守國門的天下第一關,守了一年多才出現院內感染,這樣的成就在全世界也絕對名列前茅。此時我們若能團結心力,一同抗疫,實在沒有什麼過度擔憂的理由。


不過,許多藍營媒體似乎並不這麼想。過去一年在抗疫上的亮眼表現讓他們灰頭土臉——他們從不覺得台灣的成功,也是自己的成功;只要民進黨沒有失敗,那就「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相反的,台灣防疫不但亮眼,而且還是建立在對中國處處切割的基礎上。去年此時,之所以能火速防堵疫情,關鍵在當機立斷阻止中國旅客入境。往後,中國普篩而我們不普篩,中國封城而我們不封城,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經濟重挫,我們卻反而經濟正成長,在在都使藍營將防疫成就視為對他們的污辱。


也因此,當桃園這波疫情出現之後,他們終於有了「出一口惡氣」之感。發之於媒體的,就形成了一波彷彿模子刻出來的敘事模式:首先,先渲染疫情,將疫情嚴重性誇大;其次,再將其連結到民進黨其他執政議題,模糊戰場邊界;最後,將根本沒有失控的「疫情失控」,說成是民進黨的執政失當。這樣的案例很多,或可以《聯合報》的社論〈部桃事件是政治防疫的代價〉為案例——整篇文章有判斷但沒推論,有論點但找不到證據,邏輯結構之鬆散,讀之令人腦傷。


讀者或可將之當作某種「頭腦體操」來玩玩,找找看:該文之中,為何要提到「萊豬」?邏輯關聯何在?也可以思考,當該社論說民進黨政府忽略楊志良的建議時,到底是忽視了楊志良哪一條建議?開除在防疫前線親冒矢石的醫師嗎?


身為桃園人,我對這類言論,一半覺得頗為可笑,一半卻笑不太出來。可笑也者,是我想像如果有個外國友人,看到《聯合報》社論這類言論,感覺台灣疫情失控,因此跑來關心我們:「所以你們最近有多少人確診?」而我們回答:「呃⋯⋯單日本土病例最多4人?而且最近兩天是0確診⋯⋯」我想外國友人臉上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他搞不好會以為我們在挖苦他呢。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就像「哎呀我學測考得好差喔,才74級分」一樣吧。


笑不出來的部分,則正因為我是桃園人。藍營媒體要攻打政敵,說起來也是兩黨政治的意料中事。不過,這些藍營媒體從來沒有共同體意識,不把任何台灣人當成「自己人」,因此他們也從不考慮其「攻勢」的外部效果。當他們為了打擊民進黨政府而渲染疫情時,外部效果卻由全體桃園人來承擔——在他們的描述裡,桃園簡直已經是應該封城的重災區(我腦中的外國友人:為了4例?)。而當政府為了阻斷傳染路徑,匡列五千名接觸者進行自主健康管理時,他們卻渲染得好像這5000人通通確診了一樣。


流風所及,連桃園人都自覺有愧,彷彿我們真的做錯了什麼一樣。桃園開始取消各種大型活動,民眾也自動「謹言慎行」了起來。種種措施,就防疫角度來說,不是壞事。但有些心理壓力,卻顯然是媒體過度煽動的結果。我就舉一個親身經歷的案例:我有家人,本來規劃過年期間到外地旅遊,在這陣子風聲鶴唳之後,便主動打電話去數個月前訂好的所有民宿、餐廳,詢問店家——我們是桃園人,我們還可以去嗎?「我們是桃園人,我們還可以去嗎?」


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啟齒,這句放在小說當中都略嫌荒謬的對白。說這話的人,沒有被匡列、沒有在近日去過「部桃」等「敏感區域」,純粹就因為「我們是桃園人」,而媒體把我們說得很可怕。以前都是店家害怕客人no show,現在是客人怕不受店家歡迎,主動去問:我們如果去了,會不會讓你們困擾?


溫馨的是,並不是所有台灣人都陷入跟藍營媒體一樣的瘋狂中。那位家人所詢問的所有店家,一致表示歡迎。其中一家餐廳的老闆,還以極為震驚的語氣說:「你們怎麼會這樣想!哪有分什麼桃園人不桃園人的,我們都是一起的,不要聽那些政客亂講,當然歡迎!」


疫情在各方各面,都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身為一個桃園人,我最深刻的感覺之一,大概就是:這世界上有想要開除染疫醫師的族類,也有送食物送到部桃滿出來的台灣人;有看到一波疫情就急於連結萊豬進行政治提款的族類,也有全力支持防疫,開始自動「謹言慎行」的台灣人;有為了打擊政治對手,獻祭桃園人、將我們污名化的族類,也有激動地告訴我們「你們怎麼會這樣想」的台灣人。


有沒有「共同體」的意識,有沒有「我們都是自己人」的意識,差別就在這裡吧。




作者1988年生,清大台文所碩士,現為專職作家。已出版《誤遞》、《堊觀》、《學校不敢教的小說》、《只要出問題,小說都能搞定》、《暗影》、《湖上的鴨子都到哪裡去了》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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