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美國總統川普在Twitter上突然宣布，美軍將在30天內自敘利亞撤回。此舉是基於他認為伊斯蘭國（IS）已被擊敗，為履行競選承諾，故作出撤軍宣言。有媒體指出，川普事前未與內閣高級官員，或盟國領袖協商。倉卒的決定據稱是壓倒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Norman Mattis）最後一根稻草，也使美國的中東政策更加紊亂。
這引起決策菁英的憂心，如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認為，美國留駐敘利亞是對伊朗的潛在嚇阻，以防止伊朗擴大影響力；馬蒂斯離任前則警告，提前撤軍會給IS再起機會，情勢可能變得更惡劣，迫使華府重新部署；其餘如國務卿蓬佩奧（Michael Richard Pompeo）等外交系統也不贊成現在離開敘利亞。
就華府來說，美國在敘利亞的首要安全利益是反恐，也就是擊潰當地的IS。從2014年以來，美國及其盟軍已收回IS佔領的大部分領土、除去其重要首領與成千上萬的戰士，然而威脅並未完全消除。
因為IS的出現是由政治、經濟和宗派等因素所推動，無法僅憑軍事手段一勞永逸地解決，只有通過政府治理，才能緩解人心的不滿與抵抗。但大馬士革的阿薩德（Bashar Hafez al-Assad）政權本身就是內戰之源，早已失去正當性，目前靠著俄羅斯等國支持勉強生存，根本無力再造國家。
大馬士革的阿薩德（Bashar Hafez al-Assad）政權本身就是內戰之源，早已失去正當性，目前靠著俄羅斯等國支持勉強生存，根本無力再造國家。圖為。2018年5月阿薩德與普丁在俄羅斯索契會面。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華府一度打算協助敘利亞重建，但基於阿薩德不肯下台，及其與莫斯科的關係，因而取消撥款。其他外力如俄國、伊朗等，除了軍事援助外，看不出有任何協助重建的計劃。由於多年戰亂，敘利亞已經損失近八成的GDP，即便IS已經覆亡，但人民生活未見改善，憤怒與仇恨更加深築於種族宗派之間。
此外，美軍撤離所留下的權力真空，將開啟敘利亞內部的殘酷鬥爭。這是因為華府在當地最重要的盟友乃是敘利亞民主力量（SDF），其中又以庫德族出力最多。然而庫德族並非甘做馬前卒，與IS的艱苦作戰是為了其建國大業，或至少能在敘利亞東北部建立自治飛地。
庫德族的目標不只是阿薩德政權的肉中刺，也是土耳其厄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政權的眼中釘。土耳其認為敘利亞庫德族與庫德族工人黨（PKK）有聯繫，後者主張庫德族聯合建國，也曾於土國內部發動多次攻擊，被列為恐怖組織。因此土耳其一直在找機會壓制庫德族，美軍的離去，勢必會讓雙方衝突加劇。
庫德族並非甘做美國馬前卒，與IS的艱苦作戰是為了其建國大業，或至少能在敘利亞東北部建立自治飛地，然北敘利亞的庫德族武裝力量被土耳其視為眼中釘。圖為人民保護部隊（YPG）中的女性戰鬥人員。圖片來源：Kurdishstruggle@flickr(CC BY 2.0)
除了土庫相爭，還有另一組對手蠢蠢欲動，即是伊朗與以色列。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正利用敘利亞的不穩定壯大，以色列擔心它們日益進逼戈蘭高地；俄國則向阿薩德政權提供 S-300等先進防空系統，阻礙以色列在該地區的行動自由，敘利亞已然成為伊朗等國對付以色列的兵工廠與前線陣地。
去年以來，以色列與伊朗已經發生多起駁火事件，像是五月以色列指控伊朗從敘利亞境內向戈蘭高地發射火箭，立即展開反擊。當川普宣布撤軍的消息傳來，以色列納坦雅胡政府承認這改變了以色列的戰略環境，以色列必須祭出更有效的手段來維持安全，意味著可能出現更多的軍事對立。
當川普宣布撤軍的消息傳來，以色列內塔亞胡政府承認這改變了以色列的戰略環境，以色列必須祭出更有效的手段來維持安全，意味著可能出現更多的軍事對立。圖為美國國務卿Michael R. Pompeo在巴西與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會談。圖片來源：U.S. Department of State@flickr (PD)
職是之故，有不少論者都認為，美軍撤離將對敘利亞與中東產生巨大影響，包括IS或恐怖主義再起、伊朗所領導的什葉派坐大、俄國獲得操作地緣政治的槓桿、庫德族的處境益發艱難。這些變數緊密相連，不難想像一起作用時會導向悲慘的結局。
須注意的是，將未來衝突完全歸咎於美國，則是把它的影響力看得太重。事實上，敘利亞內戰已成為中東權力鬥爭縮影，美軍撤離固然可能加劇地區不穩定，卻非決定性因素。如果美國想撥亂反正，可能得投入多於伊拉克數倍的資源，又將陷入陷入新的泥淖，而這正是美國國內不願見到的結局。
最新的消息是，華府似乎對撤軍又有變化。在川普的30天之說後，五角大廈出面表示將於四個月內完成總統指示，這是因為軍隊需要有序的撤離。但川普又在閣議中宣稱，沒有所謂四個月的時間表，美軍將會緩步撤離，也會保護庫德族人。
川普的舉棋不定攪亂了行政部門的作業，立法部門則開始出手制衡。國會預計通過多項法案，強調美國在中東持續存在的必要性，雖然不能強迫川普繼續駐軍，但這些出售武器、防務合作以及制裁阿薩德政權的法案，則能提供盟友信心與能力。無論如何，敘利亞的變數仍多，世界還得觀望川普的下一步。
作者目前旅居泰國，從事個人與企業地緣政治經濟風險評估服務，文章常見於《轉角國際》、《端傳媒》等網媒，也長期供稿於《蘋果日報》、《卓越雜誌》等紙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