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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大中

孤狗人生(八):叫我卜副總統大中先生

我這平凡的一生曾經出現兩次機會可以位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民主時代稱之為「副總統」是也。

成就我如此豐功偉業的好友不是別人,乃是大才女陳文茜和大戰略家許信良;另外還有一位是建國中學女老師施寄青。有這種難得的機緣要感謝上蒼介紹我認識了她/他們這些江湖奇人。

2000年總統大選,李登輝已屆滿即將離任。由於那是台灣有史以來第二次直選總統,眾家好漢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國民黨推出的人選是連戰與蕭萬長、民進黨是陳水扁與呂秀蓮、新黨是李敖與馮滬祥、無黨籍是許信良與朱惠良、以及宋楚瑜與張昭雄。結果是阿扁以39.3%的得票率獲勝。連蕭23.1%,宋張36.8%,許朱0.63%,李馮0.13%。

之前,民進黨黨內初選由阿扁勝出,代表民進黨競選總統。許信良和陳文茜意興闌珊,宣佈脫黨。以他倆的才具器識不會把扁看在眼裡,阿扁勝出黨內初選,許、陳自然興起不如歸去之念。為了一散胸中塊壘,他倆邀請了藝文界的好友同遊希臘和馬其頓以及那時還被戰火蹂躪的科索沃。

受傷之前的陳文茜在希臘。圖片來源:卜大中提供

我們一行於1999年7月出發。由於我在媒體工作,不方便受人招待,我就自付費用前往。先到雅典,入眼盡是老舊殘破的市容,可知希臘在歐洲各國的經濟表現上掛在車尾,軍公教的待遇福利太過浮濫是主因之一。

通常遊希臘是往海上去夢幻般的島嶼,像是聖托里尼、米克諾斯、克里特等,但因為我們要去北方的馬其頓和科索沃,就只能往北方內陸走,沿途都是殘破的古蹟遺址,不見浪漫的神殿天宮,只有千年神廟東倒西歪。這就算了,不料破敗的遺跡竟傷了大才女陳文茜的腳踝。特洛伊之戰大英雄阿奇力斯刀槍不入,只有腳踝是罩門,被敵軍一箭射中而亡,成為希臘神話典型的悲劇英雄。數千年後一個來自台灣的女子竟也傷到腳踝,莫非天意?

事情是:那天我們抵達阿波羅神殿,只見許多巨大的圓柱散倒一地,圓柱底部像樁子般四處可見。陳小姐一時童心大起,站上一個樁子繞圈圈,忽然一個踉蹌跌了下來,由於骨質疏鬆,當時就骨折。好在團隊中漢子甚多,大家七手八腳抬起陳小姐趕緊辭廟而去,奔赴醫院就醫。因在旅途中,不便打石膏,就拿繃帶緊緊纏住,還買了輪椅,從此「美人應悔玩心重,漫漫長路輪椅聲」。

許信良推著受傷後的陳文茜。圖片來源:卜大中提供

希臘古蹟甚多,古蹟沒有輪椅車道,上下都是石頭階梯,需要四個猛男提起輪椅上下,可是藝文界的男人多屬沒有捉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所以大家輪班值勤,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當然陳小姐儀態萬千是眾猛男視死如歸的動力。有趣的是到了希臘東北部要去參觀位於半島上數十座古老修道院,該地禁止女人進入,男人也要先去簽證,證明是男性才准入內。對這些有「厭女情節」的老和尚們,踩到了陳小姐的女性主義痛腳,就在遊覽車上痛罵一頓洋和尚。其實,進去看也沒什麼新奇之處,只有房間內書架上擺滿了死人頭顱還有點新鮮,頭骨上寫著死亡的日子和名字,好讓世人知道某位得道高僧駕崩於何日,境界不如佛教高僧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高明。

進入馬其頓感覺很好。他們長年在南斯拉夫共產黨統治下,雖然狄托的獨立性很強,蘇聯都讓他幾分,但他的統治仍然是威權獨裁的模式,所以市容相當陳舊殘破,但人民的神情很淡定莊嚴,衣服老舊但頗有氣慨,沒有任何小孩伸手乞討,台灣派去的大使(抱歉,大名忘了)請我們在半山腰的一家餐廳吃飯,很像陽明山,景色迷人,口味甚佳,非常輕鬆愉悅。

前幾天(6月12日)馬其頓宣佈更改國名為「北馬其頓」,希望結束30年來與希臘的紛爭。希臘認為馬其頓是希臘的領土,亞歷山大大帝也是希臘雄主。1991年馬其頓自南斯拉夫獨立出來後改稱「馬其頓共和國」,但希臘像中國一樣,認定馬其頓自古以來就是希臘的領土,堅不承認馬國的獨立,也不准別國承認。1992年上百萬的希臘人上街怒吼「馬其頓是希臘的」,並阻擋馬國進入聯合國,馬國被迫改用「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之名加入聯合國。目前,對於馬國改名為「北馬其頓」,希臘內部是否接受還沒有共識,恐怕還有爭執。

當時馬國剛獨立,李登輝總統派外交部高層官員攜經援立刻前去建交,竟然成功,可惜後來馬國換了政府,改與中國建交。由於許信良是台灣總統候選人,馬國政府嚴肅以對,派副總理與我們在士兵荷槍實彈保護的旅館會談。副總理說希望許先生回台後請李總統經濟援助他們,他們亟需他國協助經濟發展。希臘對他們也施以極重的威脅與壓迫,與台灣處境類似。他的神情憂鬱,悲傷中顯得無奈,我們都感同身受。

離開馬國,前往科索沃。一位馬國年輕人開著小巴帶著我們十幾個人前往還在戰亂中的地方,多少有點冒險。那位駕駛拿出一面台灣國旗放在小巴前窗台上,我說這小子很會拍馬屁,看我們來自台灣就放我們的旗。上路才知道我會錯意了。一路上北約的軍隊設立很多哨所,因此車流很慢,雙線道去的那條壅塞不堪,但我們小巴竟然開在左線,一路無阻,哨兵看到台灣國旗就揮手讓我們優先,原來台灣在科索沃設有醫療站,派有醫護人員救治內戰受傷的人民,很受國際好評,北約特地給我們走左線的特權。

快到科索沃時,路邊房舍被砲火擊中還在燃燒,農田廢耕,一片荒蕪。塞爾維亞人低估了美國與北約的決心,引火上身。進科索沃入口處有一大片難民營帳區,許多小朋友看到我們都歡喜地叫著跑來迎接,但沒有一個伸手要東西。我們去看了台灣的醫療大帳篷,很為他們感到驕傲。

當地官員帶我們去看了塞爾維亞人統治時的警察局,在一棟樓的二樓,被北約的戰斧巡弋飛彈擊中,焦黑的殘片遍佈於地。我深感驚訝,因為警局大樓位於四面一樣高的樓群當中,飛彈無法以拋物線射進警局,必須飛到當中垂直降下到二樓前面,再射進二樓,完全不會傷及其他樓房,簡直神乎其技。武器科技的進步讓人又愛又恨。

回到台灣,陳文茜去醫院治療,終於好轉痊癒,又可好手好腳地趴趴走了。至於許信良,在次年3月的大選中只拿到0.63%的票而敗北。此前還有一段黑色幽默的插曲。

選前許信良找不到人當副總統候選人,眼看報名的日子快要到期,他最屬意的陳文茜抵死不從。有天晚上,我在《中國時報》上班接到陳的電話,要我和同事平路下班後去他們的基金會,希望我們可以有一人擔任許的副總統搭當。我和平路在路上就覺得像是開玩笑,根本不可能!一到基金會外就聽到兩人吵架,陳堅持不做副總統搭檔,許則耐心勸導,當然無效,我們進去後說出不可能的理由,他倆也無話可說,也就不歡而散。

那時建中國文老師施寄青也宣稱要選總統,還說副總統搭檔不是蔡詩萍,就是卜大中。何以故?大概是我長得一張副手的臉吧。

作者年齡:電競元年之史前玄武紀

經歷:媒體工作三十五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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